楊明峰在集團總部及下屬各單位機關里“點擊率”不斷攀升，逐漸有要“紅”的趨勢。您想，一個白白凈凈的小伙子，伶俐勤快，嘴甜會來事，誰不喜歡呀？更重要的是，他寫公文的水平確實進步很快。這門手藝可是個硬載體，經(jīng)濟方面的文件又是大家最為關注的，在“擬稿”一欄下面，時?？梢钥匆姟皸蠲鞣濉比齻€字，因此他想低調(diào)都不容易。
　　
　　熟人多了，每每在樓道里匆匆相遇，通常打招呼的方式就是隨口一句“忙不忙呀？”剛來不久那陣子，楊明峰還傻呼呼地據(jù)實坦白，或是“這幾天挺忙的”，或是“活不多，還可以吧?！笨山?jīng)過一段時間的留心觀察，他發(fā)現(xiàn)劉立新的回答最為精妙簡練，不管啥時候，不管對任何人，總是脫口而出一個字“忙！”
　　
　　國企里，每年最忙的時間是在兩頭--陽歷年末和陰歷年初。因為在咱們這個脫胎于封建傳統(tǒng)觀念的現(xiàn)代社會里，工作節(jié)點是以12月31日劃定的，而正經(jīng)開始干活，則是在次年春節(jié)之后。有關這一點，只要留心注意以往各種大政方針出臺的時間就最清楚了。敢情再高級的衙門也是一樣的。這就是國情。
　　
　　現(xiàn)在正值年末，也是第一個忙點，楊明峰終于知道什么叫真“忙”了。他和劉立新干的這“綜合計劃”差事，可不像當初臆想的那樣，責任輕，權力大，而是責任重，權利虛。從他們筆頭子底下，平均哪天不得流出去個幾萬，十幾萬的，可他們卻是，只見數(shù)字，不見真銀?？粗歉锩鼞?zhàn)友，別人沖鋒陷陣，大把大把地在外面花錢，自己卻在后方享清福，這滋味可不好受哇。
　　
　　可最夠他煩的，還是開會！
　　
　　遠宏大廈21層的小會議室里，PK從上午十點開始一直持續(xù)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有三個多小時了。連中飯都是餐廳里小姑娘給送上來的?？蓪﹃囯p方依然毫無倦意，相反還越斗越勇。
　　
　　圓角長條會議桌旁相向坐著兩溜人。一邊是兩男一女，主管科研的副總經(jīng)理戈一兵，率領著科研處處長和裴小彤這兩位科研處的干將是也；另一方是一女兩男，即徐總掛帥的經(jīng)濟處劉立新和楊明峰。現(xiàn)在雖然他們表面上看起來都是默不作聲，可那虎視眈眈的眼神，凝重的氣氛，連傻子都能感覺得出來，全都在暗中較著勁呢。
　　
　　既然是PK，那總得有個裁判呀，有哇，這裁判便是達文彬！他此刻居中坐在會議桌把頭對門的位置上，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對面墻上投影打出來的數(shù)據(jù)，神色黯淡。
　　
　　“你們都說完了？”達文彬看了看大伙，語調(diào)低沉地說。
　　
　　“我說完了?！备暌槐謸P頓挫的東北口音聽上去硬邦邦的，“總之一句話，明年把科研費的20%列為機動資金，由經(jīng)濟處來總體調(diào)配，不利于科研。”
　　
　　坐在他正對面的徐總，聽見他氣哼哼的聲音，不屑地拿眼角瞟了一下，“嘩啦嘩啦”繼續(xù)翻著面前超大的會議記錄本，沒說話。
　　
　　“好，既然你們都說完了，那我來說?！边_文彬慢條斯理地道，“科研費，在咱們每年的經(jīng)濟總支出里是一大塊。拿出一部分作為機動，是去年集團辦公會定下來的，明年還這么辦，這就不用再討論了。不過今年吶，依我看，這一塊兒錢沒有全部用在刀刃上?！?br>　　
　　“達總，”戈一兵又急了，臉紅脖子粗地抗議道，“這錢今年是我們管的，你說，哪些沒有用在刀刃上？”
　　
　　達文彬?qū)Ω暌槐驍嘧约旱闹v話很不滿，皺了皺眉頭，眼睛仍然看著投影，等他再不做聲了才悠悠地繼續(xù)說：“在柔性生產(chǎn)線土建施工過程中，咱們自籌的那部分資金超預算。當時大家開會研究，考慮動用部分科研費?？墒呛髞砦乙涣私獠胖溃遣糠皱X已經(jīng)花得差不多了，差點停工，是不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