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灌進他們的嘴巴和耳朵，小精靈覺得一切充滿了寒冷和絕望。絕望和恐懼塞滿腦袋的話，法力就會被淹沒。

然后，突然之間，他想到變成一條魚，他想……該怎么說呢？想到魚的樣子，想到水中生物的重點是什么。

他想到有鰓的感覺，冷水帶來的愉悅，感到自己滑動時的快樂，在波浪下飛行，就像鳥在云層下飛行一樣。

他肺里開始有了空氣，而水的冰冷也變成一種愉悅的感覺。

他讓自己在水面下滑行，躲避雨一般落進水里的尖頭小桿子，那全是大利加城的弓箭手射出來的。他游到其他人身邊，那只狗的情形還不錯?？墒敲缮蜕倌雀匠Ｒ粯?，做出很蠢的事來。莎琴娜一直想辦法把頭埋進水里，而蒙瑟卻一直想辦法把她的頭抬出水面。小精靈一直想跟他們說，現(xiàn)在可不是玩打架游戲的時候，正確的方法應(yīng)該要讓頭腦里只想著魚的樣子，集中精神在鰓上……可是蒙瑟根本不聽他的話，而且還非常粗魯無禮地打斷他。

幸好水流的方向很正確，離大利加城愈來愈遠，愈來愈遠，遠離了騎兵和被吊起來，流向平原和小山丘。

地形漸漸平緩，河岸邊都是石頭，長了更多的蘆葦，水不那么深了，水流也不那么急了，最后他們終于想辦法游到岸邊，爬上了岸。

莎琴娜的呼吸不太順暢，呼出的氣中有水的聲音，好像一鍋煮開的豆子。

蒙瑟一臉絕望，水和爛泥從頭發(fā)流到臉上。小精靈雖然不敢肯定，可是他敢發(fā)誓蒙瑟的眼睛和鼻子也在滴水。

“想想辦法，”蒙瑟叫道。“要是你可以的話，拜托，趕快想想辦法，你有辦法的，對吧？她快死了?！?/p>

小精靈大吃一驚，伸出手去摸莎琴娜的瞼。

小精靈感到水在響，莎琴娜的喉嚨燙得好像有只尖頭小棍子刺了進去?？墒亲羁膳碌氖窃谒^腦里的感覺，那是最后幾分鐘，一切就要結(jié)束了。

小精靈用盡全力，專心地想著呼吸空氣進去，空氣出來，還有潮濕的草、甘蔗還有蘑菇的氣味。

空氣吸進去，味道很好，你的肺擴張開來；空氣吐出來，你的頭腦充滿了空氣的香味，而你知道這不是你最后的呼吸，而是之后又有一次，再有一次，然后還再有一次。

莎琴娜咳出好多泥水，然后張開眼睛，呼吸著，小精靈也咳了，他們兩個都在顫抖，臉色蒼白。蒙瑟快樂地笑了，然后跑去找蘆葦和干樹枝，等到堆得夠大之后，小精靈用手指一點，火焰就開始快樂地燃燒起來。他們又冷又累，不過蒙瑟繼續(xù)找了木材來，而火繼續(xù)燃燒。漸漸地，那種冷冰和潮濕就消失了。莎琴娜睡著了，蒙瑟在松鼠的窩里找到一些核果和小精靈分吃了。

“我們雖然丟了武器，好在也沒給吊起來?！泵缮f。

“好可惜，我們放棄了掛在繩子上在空中擺蕩的機會！那一定很棒的。”

蒙瑟開始大笑起來。

“如果你真想要的話，我們也可以做得到。他們沒有沒收我的繩子，現(xiàn)在我來做給你看。這根樹枝夠結(jié)實了，我先綁在這里，再綁在這里，把繩子絞成雙股綁起來。好了，你要試一下嗎？抓牢了，現(xiàn)在我來推你?！?/p>

那太好玩了，上下、上下、甘蔗、河流、天空，然后是天空、河流、甘蔗。

遠處有山丘，再過去是夕陽的光。小精靈從來沒看過落日，因為一直都有云層，現(xiàn)在一切都是粉紅色的，還有一些又長又細的云，亮得像金鏈子，最后的光線，照著一叢叢長在田地間的栗子樹。

那真是你所能想象的最美好的事了，就像飛一樣美妙，小精靈心中充滿了快樂。

莎琴娜微笑著醒來。

小精靈像發(fā)瘋似地笑著，開心地對莎琴娜說：“看我給吊起來了?！?/p>

莎琴娜說：“哦，這不是吊起來，這是‘秋千’?！苯又θ菹Я?。

“吊起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她繼續(xù)說，“他們的馬繩子套住你的脖子，然后用你自己身體的重量把繩子拉緊，繩子拉緊之后，你就吸不進空氣，你就會死掉，就像剛才我給水嗆住一樣。”

小精靈嚇得呆住了。

然后從那臨時做成的秋千上掉了下來。

他害怕地睜大了雙眼，

臉色一片灰白，

氣喘不過來。

他蹲在地上，開始發(fā)出一連串斷斷續(xù)續(xù)的哀號。蒙瑟和莎琴娜身體也變得冰冷不已

蒙瑟憤怒地說：“你為什么要告訴他呢？他本來很快樂的，他這輩子還是第一次那么快樂！”

“因為他將來會碰到別的人類，因為他下一個碰到的人，也會因為他是個精靈而想吊死他。我可不想讓他快快樂樂地去死，還以為絞索是秋千。不快樂總比死掉好?！?/p>

莎琴娜抱起小精靈，緊緊抱著，哭叫聲漸漸平息。天上開始亮起星星，藍寶石般的天邊，現(xiàn)出黑色的山影。

她把小精靈放在秋千上，輕輕推送。

“你愿意的話，可以再快樂起來，只是一定要記住，如果人類看得到你，是有可能把你吊死的。”

“然后他們會加上迷迭香把我吃掉嗎？”

“不會?！?/p>

“不加迷迭香？”

“人類不吃精靈的，絕對不會?！?/p>

“他們既然不吃我，為什么要把我吊死？這樣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他們?yōu)槭裁匆菢幼?？?/p>

秋千輕輕搖動。

“因為人類恨精靈?！?/p>

“為什么？”

接下來一陣沉默，秋千輕搖動，狗打了個呵欠。

“國為那是你們的錯。”

“什么是我們的錯？”

“所有的一切?！?/p>

“所有的一切？”

“呃……所有出錯的事，黑暗、大雨、淹沒了地面的洪水、饑荒、我們的孩子會餓死，都是你們的錯，還有村莊被洪水沖走?！?/p>

“是我們造的雨嗎？怎么弄的？”小精靈很憤怒，“怎么弄的？”

“我怎么知道？說不定就靠你們想就下起雨來。”

“要是我想著下雨就能下大雨的話，我也可以想出大太陽來曬干我的腳。而且，”小精靈急切地說，“如果我們想下雨，那我們就笨死了，因為水和所有的悲慘傷害了你們，一樣也會傷害了我們。而且還更慘，水愈漲愈高的時候，我外婆為什么不想太陽呢？我媽去了那個不會回來的地方，為什么不會想回來我們身邊呢？”

小精靈又開始哭了起來，很小聲地嗚咽著。

唉，蒙瑟似乎也很困惑，“大家都說是你們的錯……”

他轉(zhuǎn)身向莎琴娜求助。

莎琴娜站在秋千旁，皺著眉頭，但既不憤怒，也不悲傷?！拔覀冇憛捑`，也許是因為你們比我們聰明，你們很討厭，可是很聰明?！彼隽私Y(jié)論：“你們有法力，你們看到的東西更多，我們看到的是圖案，你們看到的卻是文字。我想我們是害怕，因為不知道你們什么時候會施法，我們以為你們一定很厲害，我們卻一點法力也沒有……”

小精靈停止了哭泣。

“既然談到什么時候該做什么事，”莎琴娜繼續(xù)說，“你怎么知道該選哪把鑰匙來開哪個鎖呢？”

小精靈一臉迷惑。

“什么叫該選哪把鑰匙？”他很感興趣地問。

這會兒輪到莎琴娜大惑不解了。

“哎，就是選對能和鎖對上、插進銷孔里的定位，然后把那個鎖打開的鑰匙?！?/p>

“插進鎖孔里？”小精靈吃了一驚?！鞍。空娴膯?？得把鑰匙插進去？”

“然后……”

“正好合得上，就是說能插進那個洞的定位，對嗎？”小精靈用力回想，想到額頭都皺了起來，然后他開心地笑了。“我明白了，”他叫道。“每個鎖都有一把鑰匙，你把鑰匙插進去，如果是那個鎖的鑰匙，就會插進開關(guān)，一轉(zhuǎn)，就會把橫擋住門的鐵片挪開！哇，真巧妙，真的太巧妙了！對人類來說，實在是太聰明了！外婆總說你們最多只會在柱子上加個柱頭，其實你們也可以很聰明耶！太好了！”

“謝謝，”蒙瑟禮貌地致意。

小精靈開心地在秋千上前后擺蕩，對他新學到的知識感到很得意。

“可是如果你原先不知道鑰匙的用法，又怎么會開鎖呢？”莎琴娜問道。

“我把鑰匙放在鎖上，然后在腦子里想著開門，然后，門就開了?！?/p>

“你的意思是說，你會開鎖，不用鑰匙，不用老鼠，什么都不用嗎？”莎琴娜問道。

小精靈懶懶地前后搖蕩著，又皺起了眉頭，“對呀！”他大笑起來，“好滑稽喔！我根本就會開鎖嘛，還差點被人吊死?！?/p>

“真好笑，”蒙瑟說，“我都快笑破肚皮了?！?/p>

他的聲音聽起來好像吃玉米給哽到似的。

小精靈一面蕩著秋千，一面想著逃走的過程，突然之間他想起了一件事，“那個預言！”

“就是拱門上的那些圖案嗎？”

“對啊，那些像縲紋的字，是盧立第二王朝的文字，我現(xiàn)在想起來了……

大水覆蓋大地，

太陽消失，

黑暗與寒冰降臨。

最后的龍與最后的精靈打破循環(huán)，

過去與未來相遇，

新夏的太陽閃耀天空。

“然后說什么最后的精靈娶了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