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瞻還是不說話。
“你現(xiàn)在心里一定在罵我狡辯是吧?可是律師本來就是——有理要打擊得你不能抬頭,無理也要攪三分。是你自己認(rèn)不清形勢,惹到我這種人的。”
“隨便你吧,出了什么事,嚇?biāo)绖e怪我!”
“你不會讓我嚇?biāo)赖??!毙∠木褪浅远ㄋ粫胖还堋?br>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好。走,我?guī)闳ビ唫€房間?!?br>
“訂什么房間,我就住這里。這里不是有兩張床嗎?你一個人又用不到,不要浪費了?!?br>
她的回答令阮瞻差點絕望。自從她占據(jù)了他在酒吧二樓的房間,他就不得已睡倉庫了。他這么熱心地幫忙,就是想盡快擺脫掉這種不正常的生活。沒想到在千里之外的地方,她還是讓他不得安寧。
“要不這樣,我?guī)湍愠龇抠M,你喜歡哪一間隨你挑,不然你去住那家三星級的酒店也行?!?br>
“不行!浪費社會資源是可恥的行為。”
“小姐,請你明白一個事實。”阮瞻疲憊地說,“我是個男人,而且我們也不太熟,你這樣貿(mào)然和一個陌生男人同一個房間是不是不太妥當(dāng)。雖然這不是封建時代了,不過你的膽子能不能小一點?!?br>
“正因為膽子小才要和你住一起呀!而且我知道你討厭我,不會對我有興趣的。你這個人真不厚道,一定要人家明說。咦,對了,你吃晚飯了嗎?”
阮瞻搖頭。
“那我請你吃當(dāng)?shù)睾苤牟税桑课液偷曛鞔蚵犨^了,離這里不遠(yuǎn)就有一家百年老字號。”
阮瞻頭痛欲裂。
“別那么別扭嘛!我只是想聽聽這些日子你的調(diào)查和你的計劃是什么。你也知道這涉及到‘那個’,我膽子小,在人多的地方聽來不那么恐怖。走吧走吧,非要人明說你才肯動,真是!”
阮瞻完全投降。他現(xiàn)在頭昏腦漲,弄不清楚面前這個人到底是個什么性格。他從沒見過這么雙重性格的人,明明是老鼠膽,卻又好逞強,明明自尊得不行,卻又賴皮得可以。
那間百年老店就建在臨河的地段上,由于是旅游淡季,店里的客人不多,小夏和阮瞻就選了靠窗的位置,一邊吃飯一邊說起整件事的前因后果。那是一個悲慘的故事,記錄著一段悲慘的人生,可是沒有人知道故事的主角還在為禍人間,因為在當(dāng)?shù)厝诵哪恐?,這件事太久遠(yuǎn)了,久遠(yuǎn)到無從查起、無從感覺,久遠(yuǎn)到成為了老人們口中的傳說,久遠(yuǎn)到只是一個恐怖的民間故事而已。
一百多年前。葉園。
葉家大小姐葉蘭君四平八穩(wěn)地坐在大堂正中的太師椅上,冷冷地注視著下面兩側(cè)坐得滿滿的族公、族叔們,這些人正吵吵嚷嚷地說著葉家的香火繼承問題。常言說:富不過三代??墒撬~家已經(jīng)富了五代了,現(xiàn)在葉家的家業(yè)在她的苦心經(jīng)營下不但沒有衰落,反而更加富貴顯赫,盛極一時,成為了這十里八鄉(xiāng)的首富。
可是家業(yè)雖旺,人丁卻不旺,到了她這一代時,她父親就只有她這一個女兒,他的妻妾們也沒能再生出一男半女來。而她呢,花期已過卻云英未嫁,如果再這樣下去,葉家的香火就要斷送在她的手里!這是一項好大的罪名,就算整個葉家都是她的,她也頂不起,那些外表光鮮,但依附著葉家主院才能生存的寄生蟲們會啃得她尸骨無存。他們恨不得把葉家瓜分,更恨不得安插自己的人獨吞這偌大的家產(chǎn),所以她不能任他們擺布,她要在他們強塞給她某個過繼的兒子前,在他們強拉個男人做她的丈夫前,選擇自己的婚姻!
她能干,她精明,她可以養(yǎng)活著這一族的人,但她并不只是個維護家業(yè)的當(dāng)家人,她也是個女人,也要個可心可意的男人來愛她、疼她的!
想到這里,她不禁微笑起來,想起那個幾次在集市上看到的書生。那天她在茶樓和人談一筆生意,他就在樓下的街角賣畫。因為有人嘲笑他的畫與文字,他與那人發(fā)生了爭執(zhí),即使被人打得頭破血流,依然一臉倔強、慷慨陳詞!當(dāng)時她想,她還沒見過有誰罵人還能找出這許多典故和道理,也沒見過誰傲氣到如此地步,因此派人平息了紛爭,還給了他銀子讓他醫(yī)傷。
“多謝!”她只記得他仰頭看著茶樓的竹簾,雖然看不見簾后的她,卻道,“可是廉者不飲盜泉之水,志士不受嗟來之食?!?br>
當(dāng)時她冷笑,覺得這人真是迂腐,讓人氣惱,活該餓死,可是——也傻得有趣、可愛!
因此她留了心,叫家丁跟著他,打聽到他的情況。他叫唐云生,是一個屢試不第的秀才,家中父母雙亡,既未娶妻也沒有親戚。他身無長物,脾氣倔強,因此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家徒四壁,連個肯接濟的人也沒有,每天靠上街賣畫,為人寫書信為生,常常是有了上頓沒有下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