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是誰？”風蔚然反問。他發(fā)現(xiàn)這個胖子很喜歡說沒頭沒腦的話。
　　
　　行商擺擺手，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的可笑：“你從哪兒得來的這枚指環(huán)？”
　　
　　風蔚然猶豫了一下，知道自己在這樣的處境之下別無選擇，只能老實回答：“是我以前的仆人，陳福?！?br>　　
　　行商似乎早就料到了這個答案：“陳福，果然，我就知道他應該不會用真名的……他是個羽人對不對？他長什么模樣？”
　　
　　他長什么模樣？這個問題可有點費解。陳福死了好幾年了，在他頭腦中的印記已然模糊不清。他努力回憶著：“瘦高個兒，尖臉，灰色的頭發(fā)，眼角有一道傷疤……”
　　
　　陳福的形象仿佛是從水底慢慢浮起來一樣，一點一點的變得清晰。風蔚然回憶完了，卻驚訝的看見面前的行商滿面悲戚，雙目中有眼淚流出來，順著他肥胖的面頰滴落到地板上。
　　
　　“沒錯，就是他……”他喃喃自語道，“我最好的兄弟……他是怎么死的？”
　　
　　后一句話卻是問風蔚然，風蔚然不由得反問：“你怎么知道他死了？”
　　
　　“因為他如果不死，這枚指環(huán)不會到了你手里、你卻連他的意義都一無所知！”對方回答說，“這是我們天驅(qū)的尊嚴！”
　　
　　又是“天驅(qū)”這個名詞，還“我們天驅(qū)”。風蔚然一下子明白了，為什么這個行商一見到他的指環(huán)，就把他帶到了這里。沒想到這個看上去好似一個夸父被打扁了一般的胖子，居然也是這樣一個組織的成員。這么說來，陳福也是天驅(qū)的成員，這兩個家伙看來還是一伙的。果然都是些怪物啊，他無奈的想。
　　
　　至于那句“鐵甲依然在”，似乎就是他們的接頭暗號了，陳福臨死之際，拼盡全身的力氣叫出了一個“鐵”字，原來是這五個字的開頭。
　　
　　“但你為什么要說天驅(qū)是一個可怕的邪惡組織？”他想到這個問題，“有這么說自己的么？”
　　
　　行商瞥他一眼：“我不過是不想讓你惹上麻煩而已。更何況，在外人眼中，天驅(qū)的形象本來也是如此。誰手握權(quán)力，誰就是正義的，如此而已?！?br>　　
　　他繼續(xù)問道：“他是怎么死的？”
　　
　　風蔚然看著他急切的神情，想了一會兒，咬咬牙，把那一天晚上的情形都原原本本說了出來。行商默默地聽著，聽完后沉思了一會兒，咬緊牙關(guān)低聲說：“是他，一定是他，不會錯的?！?br>　　
　　風蔚然知道，這一次行商所說的“是他”，指的是那個白袍怪客。但他還沒來得及發(fā)問，行商又接著問：“這么說來，我十五六年不見他了，他都一直在雁都風長青家里服侍你？”
　　
　　他猶豫了一下，不知道應不應該告訴對方實話。行商似乎是看出了他的隱衷，擺擺手說：“要是有什么不方便，不必說啦，我不會強迫你的?！?br>　　
　　他頓了一頓，又說：“這枚指環(huán)是他的遺物，但如果你想保留……你就留下來吧。你可以回去了?！?br>　　
　　風蔚然沒有動，他望著對方，問道：“既然你把這枚指環(huán)送給我了，那么，給我講講你們天驅(qū)的故事吧?！?br>　　
　　對方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躊躇中，但最終還是緩緩的謠了搖頭。
　　
　　“把那枚指環(huán)好好的收藏起來，”他說，“把陳福記在心里，但別再向任何人提起這件事情，也不要讓任何人看到指環(huán)。天驅(qū)的事情，知道得越少，對你越安全?！?br>　　
　　風蔚然仍然沒有動。他從這個肥胖的行商身上，嗅到了一股濃烈的悲傷，同時也有一種奇特的堅定。似乎是有一種穿越了漫漫時光的不屈的信仰，從死亡的陰影中透出一絲光亮。
　　
　　他再一次想到了風長青那時候提到的幾個名詞，鶴雪是羽人們近乎神一般的傳說，是其他各族的噩夢；天羅是戰(zhàn)爭時期一個極有效率的殺手組織、各國王公都搶著出錢雇用；辰月教和長門修會過去的影響力很大，現(xiàn)在已經(jīng)衰落了。但似乎只有天驅(qū)，始終處在某個黑暗的角落不為人知。按照行商的說法，他們一直處于嚴酷的鎮(zhèn)壓與死亡的威脅之下，也不知是什么力量支撐著他們一直生存到了現(xiàn)在。
　　
　　那一剎那風蔚然甚至很奇怪的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仿佛被埋葬在泥土之下的壓抑生活。也不知道是不是產(chǎn)生了某種同情或者是共鳴，他頭腦一熱，決定不再隱瞞任何東西，一直小心堆砌的堡壘莫名的化為無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