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輕嘆自建文帝身后的布幔中傳出,隨后一個身著金繡鸞鳳衣的宮裝麗人自帳幔后款款而出,居然是鄭玉兒。
鄭玉兒走到建文帝身后說道:“燕庶人巧言令色,百姓和將士受其蒙蔽者不在少數,甚至連朝廷大臣也難免受其影響。所幸的是京師還有長江這道天險可以倚仗,燕軍一時半會也渡不過來。陛下切莫再猶豫,速速下旨令天下臣民共討燕賊,無須再顧忌他的皇叔身份,無論生死盡速將其拿辦,方是上策。若是下旨為其免罪,反倒像是朝廷自認理虧了?!?br>
建文帝似乎對鄭玉兒參與國事討論已經習以為常,只是露出為難的神情:“此刻朕的諭旨已發(fā),要挽回恐怕……”鄭玉兒又嘆了一口氣說道:“陛下,您始終還是太心慈了。燕庶人狼子野心,可謂路人皆知,您卻還一心顧念著他是您的叔父,皇室的宗親。有的時候我真想……”
“真想什么?”建文帝正好迎上鄭玉兒變幻莫測的目光,不禁喃喃道,“玉兒,朕怎么覺得你跟平常不太一樣?”鄭玉兒聞言微微一驚,立刻偏首移開了目光,又掩飾似的用帕子擦了擦臉頰說道:“諭旨既然不好追回,那陛下不如令前去頒旨的欽差隨身攜帶數千張宣諭,到燕軍中秘密散發(fā),以使燕軍將士都知道朝廷的欽令,不要再追隨叛賊?!?br>
“此計甚好!”建文帝聽得眼睛一亮,又不禁贊嘆道,“玉兒,你真是朕的賢內助!”鄭玉兒嘴角泛起一絲苦澀的笑容,輕聲道:“臣妾唯愿陛下諸事順心,遠離憂煩?!?br>
建文帝正聽得心中感動,言凌卻在外面很煞風景地叫道:“三殿下,先讓奴婢把您的衣服穿好。這大冷天兒的,脫衣裳也不怕著涼!”隨即便又傳來一陣孩童歡快的笑聲。
建文帝聽得失笑出聲,方才那點兒旖旎情調全被言凌這一嗓子給沖跑了。鄭玉兒紅著臉嗔怪道:“這小言子真是越來越沒規(guī)矩了,在禁宮里也敢這么大聲嚷嚷。待臣妾出去教訓他幾句。”建文帝呵呵一笑:“這說明此人是個難得的憨直之人,似乎倒是可以放心地把玨兒交給他服侍?!?br>
言凌通過竊聽器聽見皇帝兩口子在背地里議論自己,只覺得好笑。這時一道身影突然從奉天殿殿后閃出,又疏忽沒入到陰影之中。
言凌臉上的笑容立刻不見了。他知道那是燕王安插的宮里的眼線,而且相信建文帝和諸位大臣甚至是鄭玉兒方才所議之事,一定會很快就傳到朱棣的耳朵里。正因為建文帝討厭宦官,所以宮里很多太監(jiān)都投靠了出手大方的燕王,甚至自愿為他竊聽和輸送情報,以圖他日富貴。建文帝似乎并沒有想到,這場爭奪天下至高權力的戰(zhàn)爭,絕不僅僅在朝堂和硝煙彌漫的前線進行著,而是已經侵入到了他身邊的每一個角落。
五月十五日,燕軍糧道再度被襲。朱棣當天就派出指揮武勝,上書建文帝,質問朝廷“遣使息兵”是誠是偽,同時表示如此下去,自己絕不息兵。建文帝接到朱棣的上書之后震怒,立刻下令將燕軍的來使武勝逮入錦衣衛(wèi)詔獄。剛剛有所緩和的朝局,頓時又變得劍拔弩張了起來。雙方都在竭力地尋找著對方的破綻,想要搶先發(fā)動最致命的一擊,打破目前互有勝敗的僵局。
這時朱棣的軍中又發(fā)生了一件重大事件。
眾所周知,燕王朱棣的世子朱高熾身帶殘疾,素來不為英武的燕王所喜,亦為他的兄弟朱高燧和朱高煦等人所嫉恨。偏偏早先朱高熾在京師的時候,還與當時還是皇太孫的建文帝交好。此時燕軍逐漸南進,離北平日遠,朱棣自然很關心后方的安寧問題。就在這樣敏感的時候,建文帝竟讓方孝孺給朱高熾寫了一封密信,還故意派人秘密送給燕王世子,再加上朱高燧等人的有意宣揚,朝廷與世子通密謀,命其歸順,許封王爵的小道消息,立時便在北平城里鬧得滿城風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