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拍拍維娜的膝蓋，說：“給你和你姐姐每人做了件新罩衣。”
　　
　　維娜聽了很高興，只想馬上試試。媽媽說：“等吃過年飯，洗完澡，再穿。你爸爸就喜歡看兩個寶貝女兒穿著新衣裳，漂漂亮亮地站在他面前亮相。”
　　
　　眼看著就6點半了，姐姐還沒有到家。媽媽就急了，說：“坐公共汽車最多二十分鐘，早該到了的。”
　　
　　爸爸說：“不要急，再等等，公共汽車，哪有那么準(zhǔn)時？”
　　
　　快7點了，媽媽說：“只怕快到了?！?br>　　
　　媽媽說著就起身去熱菜。菜早涼了。菜熱好之后，就是7點多了，仍不見姐姐的影子。爸爸也急起來了，在屋里來回走著。
　　
　　媽媽有些慌了，望著爸爸，說：“你去廠里看看吧?！?br>　　
　　維娜說：“再等等吧。說不定爸爸前腳走，姐姐后腳就回家了?！?br>　　
　　7點30了，維蕓還是沒有回來。媽媽就嚷爸爸：“叫你去看看你不去，去了，這會兒早回來了。”
　　
　　維娜說：“爸爸別去，我去吧?！?br>　　
　　維娜不讓爸爸去，自己搶著跑出去了。正是大家吃團圓飯的時候，公共汽車上沒幾個人。維娜選了個靠窗的座位，好望著對面開來的公共汽車，看姐姐是不是在那車上。車都很空，只要姐姐在車上，她一眼就會看見。
　　
　　很快就到了維蕓的工廠。大門敞開著，卻必須到門衛(wèi)那里登記才可以進去。一個樣子很兇的男人，穿著軍大衣，問：“找誰。”
　　
　　維娜說：“找我姐姐維蕓?！?br>　　
　　門衛(wèi)張大嘴巴，望了她一眼，奪過她正準(zhǔn)備填寫的登記簿，說：“你進去吧，你姐姐在辦公樓下面?！?br>　　
　　維娜覺得好奇怪，他怎么不要她登記了呢？維娜也沒多想，徑直朝辦公樓方向去。進大門往左，走過一片樟樹林子就是辦公樓。順著大門里面筆直的馬路往里走才是姐姐的車間。維娜還沒出樟樹林子，就隱隱看見那邊遠(yuǎn)遠(yuǎn)的站著好些人，朝辦公樓方向指點。再走近些，就見辦公樓下圍著些人，林子邊站著的人好像不敢再往前面湊。維娜并沒有聽清誰說了什么，胸口就突突跳了起來，預(yù)感到不祥。她直往辦公樓下沖去，有人一把拽住她，說：“不準(zhǔn)過去?！?br>　　
　　她用力掙脫了，飛撲過去。她從人縫里鉆了進去。天哪，地上躺著的是姐姐維蕓！
　　
　　維蕓趴在地上，腳手朝四個方向怒張著，頭邊是一攤變黑了的血塊。
　　
　　維娜癱倒在地上，往姐姐身邊爬去，卻被人拉著。她感覺眼前一陣一陣地發(fā)黑，就像有人用鐵鍬鏟著煤朝她劈頭蓋腦壓過來，馬上將她掩埋了。
　　
　　維娜被幾位女工送回了家。家里的門虛掩著，不見爸爸媽媽。女工們把她放在床上躺著，什么也沒說，就準(zhǔn)備走。她們剛走到門口，像是碰上什么人，嘰咕了幾句。她們又留下來了，坐在外面的屋子里。她們老在外面輕聲嘀咕，就是沒有人進來同她說一句話。她已無力哭泣了，只是不停地流淚，渾身發(fā)抖。她不知爸爸媽媽怎么樣了，想起床去找他們。卻四肢癱軟，兩眼發(fā)黑。
　　
　　直到天快亮了，爸爸鬼魂一樣飄進維娜的房間，伏在女兒床頭，號啕起來。維娜摟著爸爸的頭，哭號著。爸爸的哭喊就只有一句話：“娜兒呀！娜兒呀！”
　　
　　原來，媽媽被活活氣死了。昨天晚上，維娜剛出門，姐姐廠里的人和公安局的人就來了。媽媽眼睛一白，倒在地上。急急忙忙抬了媽媽往醫(yī)院送，人在半路上就過去了。爸爸跪在醫(yī)院，哭喊著求醫(yī)生搶救媽媽，鬧了個通宵。
　　
　　維娜弄不明白，姐姐為什么要殺死龔廠長。維蕓用扳手砸死了龔廠長，然后從樓上跳了下來。案子不用破，這是階級斗爭新動向。第二天，汽修廠的新年誓師大會別開生面，維蕓的尸體被綁在門板上，立在臺中央，斗尸。
　　
　　直到兩年以后，維娜才知道姐姐真正的死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