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亡魂鳥 十六(4)

亡魂鳥 作者:王躍文


  吳偉抿了口茶,嘆口氣說:“這么好的茶,真是喝不夠。”
  
  “碧螺春第二道茶味最醇,你不著急,喝完第二杯再走吧。”維娜笑笑,“你什么好茶沒喝過啊,我還在你面前顯擺!”
  
  吳偉忍不住笑了起來,暗想維娜真是個聰明女人,下逐客令都妙若天成,竟然還沾著些風(fēng)雅。他便打電話叫了司機(jī)。司機(jī)到了,他的第二道茶也喝完了。
  
  吳偉走了,維娜有種松口氣的感覺??墒钦f不上為什么,她今天總覺得吳偉有些特別。望著“靜女其姝”幾個字,她心里竟突突地跳。她去書房翻了半天,找到《詩經(jīng)》,翻到《國風(fēng)?邶風(fēng)?靜女》。詩曰:靜女其姝,俟我于城隅。愛而不見,搔首踟躕……
  
  維娜禁不住耳熱心跳。這是寫情人幽會的詩,不知吳偉是真的不懂詩的意思,還是有意為之?
  
  過了兩天,吳偉又來了,帶了套茶具。他說:“朋友送的,我喝茶不像你那么講究。還是寶劍送英雄,明珠贈美人吧。”
  
  維娜接過來,一個深藍(lán)錦緞裹著的木盒子,里面有一個茶壺、四個茶杯、四個聞香杯。青花細(xì)瓷,造型古雅,繪的是纏枝蓮花紋,甚是清麗。
  
  維娜心里歡喜,說:“哎呀,倒真是我喜歡的東西。我若是沒看錯,這是明慧佛院出的茶具,是茶具中的珍品,很難得的?!?br>  
  “難得你喜歡,我算是松了口氣。就怕你看著我俗氣?!眳莻ビ纸又f,“不是我表功,我一看到這套茶具,馬上就想到只有你才配用它?!?br>  
  維娜心里一動,說得卻很淡然:“我只是喜歡品茶,知道些雞零狗碎的茶道掌故。佛家最懂用茶之道。茶道見佛性。明慧佛院的茶、茶具和茶道久負(fù)盛名?!?br>  
  “維娜真是個雅人。喝什么茶,配什么茶具,怎么個品法,都有講究?!眳莻グ胝姘爰俚卣f,“像你這么清雅漂亮的女子,就難得有好人相配了。”
  
  維娜低頭一笑:“秘書長笑話我了。”
  
  吳偉長舒一口氣,像是嘆息,又像感慨,說:“維娜,我雖是玩笑,也是真話。你是個不尋常的奇女子?!?br>  
  維娜笑道:“一介草民,何奇之有!這么好的茶具,我們別光看著,我請你品茶吧!正好我有上好的臺灣凍頂烏龍?!?br>  
  維娜拿出個紫檀木的茶架,擺上吳偉帶來的青花細(xì)瓷茶具。先用清水洗過,再用開水燙了。維娜今天穿了件寬松的米色絲裙,式樣簡單,只在腰間輕輕束著根絲帶。她頭發(fā)梳得整整齊齊,額上沒有一絲亂發(fā)。她端端正正坐在茶架前,泡好茶,端起茶壺,先將茶水注入聞香杯,把茶杯倒扣在聞香杯上,雙手端起聞香杯,手腕一翻,聞香杯就倒扣在茶杯里了。她按住聞香杯,在茶杯里輕輕轉(zhuǎn)了三下,再把聞香杯揭起,送到吳偉面前。維娜神色那樣沉靜,就像空谷幽澗的梔子花,自開自落,人間悲歡都不在心里。
  
  吳偉不禁肅然,直起身子,雙手捧過聞香杯,深深吸著,不由得閉上眼睛。維娜又將茶杯端到他面前。吳偉喝了口茶,說:“維娜,你說怪不怪?好茶我也是喝過的,今天卻是不一樣。望著你泡茶,就像宗教儀式,我是大氣都不敢出。再拿聞香杯一聞,喝上一口茶,我真要醉了。整個人就像被清水洗過一樣。我?guī)缀跬浟俗约菏钦l,真覺得自己在你面前就是個新人。”
  
  維娜笑笑說:“這就是喝茶的好處了。我是開心的時候喝茶,不開心的時候還是喝茶。有時不開心,獨自泡上壺好茶喝喝,心里就什么事兒也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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