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家父壽宴時也曾請京城最有名的晶碧館的先生來府里說過書,以為已是口技的極致了,而今方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p>
“這位說書的秦娘是個寡婦,本來她家相公才是這里的說書先生,但不幸三年前身染惡疾去了。如今秦娘在此說書,倒也不是為賺家用拋頭露面,而是她認為只有用這種方式,才能紀念她家相公。她曾說過:‘每當我站在我相公站過的地方,拍著相公他用過的醒木,并說著相公說過的書時,我就覺得他并沒有離我而去,一直一直陪在我身邊。’當時聽了,真真?zhèn)€連眼淚都快掉下來?!?/p>
姜沉魚咀嚼著那兩句話,不禁也有幾分癡了。
昭鸞忽然撲哧一笑,湊到她耳邊道:“姐姐你往那邊看!”
順著她的指尖望過去,見一男子立在茶館的窗外,望著里面一動不動。男子約摸三十多歲,身形魁梧,相貌堂堂,這么冷的冬天,只穿了件破舊皮襖,敞著大半個赤裸的胸膛,也不怕凍,肩上扛著一條豬腿,腰間別了把刀??创虬纾莻€屠夫。
昭鸞解釋道:“這個屠夫名叫潘方,喜歡秦娘很久了,經常站外頭偷看她說書。”
“你連這個都知道?”
昭鸞得意:“那是,這京城里還有我想知道卻不知道的事么!走,再帶你去看全京城最美的一株梅花!”剛走沒幾步,她徒然變色道,“糟了!”
姜沉魚還沒反應過來,昭鸞已一把拖著她回到茶館,躲到了門旁。
“怎么了?”姜沉魚透過門板的縫隙往外看,見街外一切如故,行人三三兩兩,攤位稀稀落落,非要說有什么不同的話,就是一輛馬車從拐角處轉了出來,不急不緩地朝這邊走過來。
昭鸞緊張道:“怎么這么倒霉,京城那么大,偏在這里撞上呢!你看見了吧?”
“什么?”
“哎呀,白澤??!”
一語如雷,震得姜沉魚渾身一顫,再凝目細望過去,果然見那馬車雖然質樸無華,絲毫不起眼,但在車轅處卻繪著一只白澤。
白澤,昆侖山上的神獸,能說人話,通達世情,鮮少出沒,若得圣君治理天下,則奉書而至。當今天子昭尹登基伊始,賜此圖騰于姬嬰,從此,白澤就成了淇奧侯獨一無二的身份象征。
也就是說,車中之人是……公子?
公子怎會來此地?姜沉魚下意識地揪住自己的前襟,見那馬車馳近了,緩緩停下,正好停在那名叫潘方的屠夫身邊。
繼而,車門開啟,姬嬰一身白衣走下車來,對潘方拱手行了個大禮。
昭鸞低聲道:“啊,原來他是來找潘方的,奇怪,他們兩個認識?”
姬嬰與潘方開始交談,陽光照在館外的這一幕上,他的每個表情,每個動作,甚至衣服上的每條褶痕,都是那般清晰。
姜沉魚不禁心生感慨,他們這個樣子究竟算是有緣還是無緣呢?若說無緣,京城這么大,而她又千年出一次門,偏就這么巧地遇上了;但若說有緣,她家的媒婆去了他府邸提親,他卻不在家中來了此地。
耳中聽潘方道:“潘某一介莽夫,已無心仕途,侯爺又何必強人所難?”
姬嬰微微一笑:“潘兄真是過謙了。這世上千里獨騎追流寇,萬軍單槍擒敵首的能有幾人?你自幼隨父從軍,熟讀兵法,擅使長槍,十六歲時力挫宜國大將顏淮,十九歲時受封輕車將軍……如此榮光,又豈是莽夫二字所能概括?”
昭鸞“哇”了一聲,湊在姜沉魚耳邊道:“沒想到這個屠夫原來這么厲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