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點頭,咧開嘴對著他無聲地笑,腫腫脹脹的臉麻癢麻癢的,但還是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說:“林經理,你真好!”小樣兒,其實你就是嘴巴毒而已。
他挑起眉,對著我磨牙,伸出只手指指著我身后的門大叫:“走,出去,程寶珠,你不知道你現在樣子很可怖嗎?居然還敢對著我傻笑!”
我嘆氣,林鳳眠,你的嘴果然夠毒,讓人有暴怒的沖動。我極力地捏拳,深呼吸,拉開門,向廁所走去。
路過阿May的桌子,小姑娘正在眉飛色舞地跟朋友聊天:“沖冠一怒為藍顏哪,特有型啊,我好萌啊……”眼睛習慣性地飛成星星。
我朝天翻了個白眼,現在的小姑娘,腦子里都是些什么玩意兒啊……
十點四十,食堂終于營業(yè),我坐在林鳳眠的對面狼吞虎咽。
“花好不好看?”
我嘴巴里塞滿了菜,臉貼著手機,愣是沒有擠出一個字。
“寶珠?你在聽么?”手機里的聲音無比強大,引得桌子對面的林鳳眠頻頻皺眉。
“嗯,我在聽,”我努力地咽下口里的菜答道,“許總,你不要再送了,我那個,花粉過敏?!?/p>
“啊?這樣?”電話那頭的仁兄驚詫萬分,“這么說,我好心做錯事,寶珠,你不生氣哦?!睔饫飵е秩鰦桑叻趾⒆託?,聽得我好一陣惡寒。
我看了看對桌的那個,那個人靠在椅子上,將頭別了過去,裝作打量著食堂,我訕笑:“許總,謝謝你的花,不過,到此為止吧,我沒有精力玩兒這種游戲。”又不是十七八歲,青春年少,青春年少那會兒我也沒有喜歡過花。
“這只是開始,怎么會到此為止?寶珠,我喜歡你,小學的時候我就喜歡你?!彪娫捓锏穆曇籼岣吡耸畟€分貝,幾乎用宣誓的口吻。
我驚得差點兒把手機摔掉,驚恐地喊道:“啊?許品鑫,我認識你么,你是我小學同學?”
電話里長久地沉默,就在我?guī)缀跻詾殡娫捒煲獢嗑€時,里面悶悶地傳來許品鑫郁悶的聲音:“寶珠,你果然薄情!你居然忘記了我。”
他的口氣無比悠遠,像一個剛被良人拋棄了的怨婦。
我無言,舉著電話目瞪口呆,薄情,我薄情?許總同志,關鍵你到底是哪兒根蔥???
“不說這事了,過半個小時,我到你公司接你吃飯???”電話里的語氣明顯又歡快起來。
“哈?不用不用,我現在已經吃完了?!蔽矣樞?,對面的林鳳眠開始小口地喝湯,姿態(tài)優(yōu)雅,儀態(tài)萬千。
“才十點四十,你吃什么午飯?”
我聳肩,搖頭:“我也不知道?!笔聦嵣希c的時候,林鳳眠和我就坐這里了,那時食堂還沒有營業(yè)。
“那晚上我接你一起吃晚飯。”
“???我——”我剛想拒絕,許品鑫的聲音搶在了我的前頭,“好了,就這么說了?!彪娫捘穷^果斷地甩了電話。
“晚上,陪我接待客戶?!睂γ娴牧著P眠終于儀態(tài)萬千地喝完最后一口湯,扯過餐巾紙,擦擦嘴,狀似恍然大悟道,“對了,影響不影響你的約會?不過——我勸你還是要以事業(yè)為重!今天工作不努力,明天努力找工作!”
我無言地搖頭,林經理,話都說到這種地步了,我哪有自己的私生活?
于是,晚上九點一刻,我仍然奮戰(zhàn)在餐桌上。
林鳳眠舉杯,我舉飲料。
“程寶珠,你要不給大家講個笑話?”林鳳眠臉微紅,側過臉來對我笑瞇瞇道,酒窩一閃一閃,又向餐桌上的各位道,“我們程助理,非常幽默?!币幻嬲f,一面拍著我的肩膀。
桌上的山東客戶紛紛鼓掌,說:“那程助理來個笑話。”
我一下子窘住,拼命地使眼色,林經理,你當我是全能么?陪吃陪喝,還陪笑?
林鳳眠一個眼神拋來:程寶珠,我當你是劣等次品,不能喝酒不能開車,笑話講不出,就咔嚓!他用的是眼神,不過,我看得懂。
我擦擦冷汗,開始說笑話。
“從前……”我緊張地撓頭,講什么笑話?講什么呢?桌上一片寂靜,二十二只眼睛滴溜溜地盯著我看,我干笑著說,“有一支火柴,走著走著覺得頭癢,就撓了兩下。撓著撓著就著了……嘿嘿嘿……”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問道,“好不好玩?”
滿桌繼續(xù)寂靜,二十二只眼睛仍然滴溜溜地看我,其中兩只射出凌厲的火花,我看得懂,林鳳眠同志的眼睛說:程寶珠,你不給我搞活氣氛,我就咔嚓你!
我苦笑,接著掰:“后來火柴去醫(yī)院,醫(yī)生給包扎出來之后變成棉簽兒了?!惫倚Φ梦孀《亲?,眼淚橫飛……
“林經理,好不好玩兒?”一個轉臉,我的笑聲冰凍在嗓子口,林鳳眠的眼神非??刹?。
滿桌持續(xù)寂靜,林鳳眠的眼睛開始飛小刀,那意思就是給我繼續(xù)說!我干笑道:“換一個換一個,那個笑話太低級了點兒?!?/p>
我剛說完,滿桌的人都大大地吐了口氣,盯著我,等著下一個笑話。
我也吐了口氣,開口道:“從前有個肥皂……它洗澡,洗著洗著就變小了……”
“換一個。”林鳳眠臉上的紅暈又重了三分,分不清是醉酒還是發(fā)怒。
“哦哦哦,”我開口,接著講笑話,“從前有一顆軟糖,在街上走了很久,突然說‘我的腳好軟哦’?!?/p>
這下林鳳眠終于暴怒了。他跳起來,微笑已經遮不住他面部的抽搐,對我道:“程寶珠,笑話時間結束,去再拿瓶酒來,就這牌子的?!边呎f邊揚起手里的酒瓶,我一下子得到解脫,點頭哈腰地躥了出去,躲在門后大大地松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