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涼愛 九

涼愛 作者:連諫


  一些不安,像群食物豐富的小蟲子,在霍梔的心里,毛毛癢癢地成長爬行,難以言喻的惶惑籠罩了她,一直延續(xù)到次日的下午,這種惶惑,更是強(qiáng)烈了。
  
  她一次次地在母親家和街角的隱蔽處往返,每往返一次,內(nèi)心的惶恐就生長了一寸,母親的目光,總是有些缺乏善意地在她身上掃來瞄去,隨著她進(jìn)出的次數(shù)增加,置疑的味道,越來越重了。
  
  秦櫻素像個玩惡作劇的壞孩子,故意要嚇唬她折磨她一樣地躲避在世界的某個角落,遲遲不肯現(xiàn)身,最后一次去往街角,霍梔覺得腿都軟了,像踩在棉花上,輕飄飄的,按照以往規(guī)律,這時的江村應(yīng)該正在前來接秦櫻素的路上,霍梔無法想像,如果秦櫻素不趕回來,結(jié)果會怎樣呢?
  
  藿梔不敢往下想。
  
  她站在街角的角落里,不停地眺望著的目光,終于一寸寸地渙散著坍塌下來,依著墻,軟軟地站著,手機(jī)響了一遍又一遍,她沒接,不必猜,是江村的電話,他定是在母親家久等她不來,才一遍遍電話催她。
  
  眼淚從霍梔的臉頰上滾落下來,她不敢接電話不敢回母親家,因為她無法坦然地以秦櫻素的身份隨江村回家。
  
  惶恐讓她的身體越來越軟了,順著墻,軟軟地蹲下去,把臉伏在膝蓋上。
  
  突然,她聽見了有腳步向自己走來,大喜過望的藿梔,猛地抬起頭,大喊:你……
  
  只吐出一個字,她就愣住了,是母親,她身后跟著一個身材魁梧的男子,眉目英武,目光焦灼。
  
  她愣愣地看著他們,嘴巴微微張開,卻什么都說不出。
  
  倒是母親,一路趔趄一路絮叨地走了過來,一把抓起她的手:怎么又跑這里來了?打電話也不接!說著,又回頭對男子:她小時候就喜歡蹲在這個墻角里玩,一玩就是半天,人都給玩傻了。
  
  霍梔知道,這男子,必是江村無疑,只是淺淺地笑了笑,有些膽怯地低下了頭。
  
  母親拽著她往家走:都多大個人了,還喜歡蹲在墻角里玩。說著拍打拍打她的后背:看把衣服蹭得……可惜了。
  
  霍梔身不由己地被母親拽著往前走,邊走邊回頭,現(xiàn)在,她恐怖的已不是秦櫻素不回來,而是怕她突兀間闖出來,天吶,如果是這樣,兩個長相一模一樣、穿著一模一樣衣服的女子,即使不會把別人嚇壞,她們又該如何解釋呢?
  
  想到這里,霍梔便加快了往母親家走的腳步,把母親拽得一個趔趄一個趔趄的,唯恐秦櫻素斜刺里闖出來,她精心布置的謊言也就泡了湯,當(dāng)著江村的面,謊言泡湯的后果,有多恐怖,可想而知。
  
  快到母親家門口時,江村把霍梔的手從母親手里接過來:媽,我已經(jīng)把櫻素的東西放車上了,我們還是直接回家吧,就不進(jìn)屋了。
  
  母親看看霍梔,不滿地:一句話不說,傻了?
  
  霍梔恍惚地:哦,媽,我走了。
  
  母親拍拍她后背上的塵土,摸摸她的頭:恍恍惚惚的,該不是中邪了吧?
  
  霍梔抹掉母親的手:誰中邪了?雖然這么說著,卻還是遲遲沒有上車,心亂如麻地站在江村的車旁,心想是這就跟他回去呢?還是再找個借口在母親家多住幾天等秦櫻素回來?她飛快選擇了后者,因為不想貿(mào)然闖進(jìn)江村的生活中,那會是怎么樣的一個兵荒馬亂的場景,她不敢想像。
  
  她期期艾艾地:媽,我還想再住幾天。
  
  母親不滿地看了她一眼:行了,你陪我三天就夠了,跟小江回去吧,沒住夠的話,下個月再回來住。說著,就拉開了車門,生硬地把她往車?yán)锶?br>  
  霍梔把著車門不肯坐進(jìn)去,母親不高興地拍了她的手一下:櫻素,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江村倒是滿溫和,看看霍梔又看看母親:媽,既然櫻素還想住,就讓她多住幾天吧。
  
  母親把頭搖得很撥浪鼓似的:不行,結(jié)了婚的人怎么能沒完沒了地住娘家?霍梔看得出,母親明顯有討好江村的成分。她忽然地很難過,為秦櫻素而難過,覺得她就像枚被母親當(dāng)成為自己釣回利益的餌一樣,被毫不憐惜地甩了出去。
  
  江村對母親笑了一下,彎下腰,對霍梔道:還是回去吧。
  
  霍梔不知所措地看著街邊的建筑,什么話都說不出來,她使勁閉上眼,用力搖了搖頭,想讓自己醒過來,她寧愿眼前發(fā)生的一切,都是個幻夢。
  
  可,當(dāng)她睜開眼,她依然坐在江村的車上,而且江村已坐到駕駛位上,一直以來,她所恐懼著會發(fā)生的一切,終于到來了。隨著江村扭動鑰匙的那一刻,霍梔的心就像受驚的小鳥,撲通不止,車過街角,她回頭張望母親,母親正站在夕陽的余照里,微微地皺著眉頭,望著車去的方向,目光深邃陰冷。
  
  霍梔回過頭,緩緩地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手指。
  
  江村邊開車邊問: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霍梔慌亂地?fù)u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指了指額頭說:有點頭疼。
  
  江村用余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也沒說什么,霍梔就覺得心臟里的血液,像一鍋沸騰的水,翻騰得讓她覺得心慌氣短,無法按捺。
  
  江村疑惑地看著她,說:這幾天我可沒見著你,也沒機(jī)會招惹你,你這又是怎么了?
  
  霍梔嚶嚶說:沒。
  
  江村笑了一下,不置可否地:還不承認(rèn),肯定是生氣我沒讓你媽留你在家多住幾天。
  
  霍梔在心里切了一聲,心想,如果不是為了秦櫻素,誰希罕在那個又冷漠又懶又貪婪的老太婆家住。嘴里卻極簡短地說:有一點。
  
  江村愣愣地看著她,慢慢把車子滑到路邊停下,認(rèn)真地看著她:櫻素,你沒事吧?
  
  霍梔心里一驚,以為江村是看出了什么破綻,惶惶地說:沒事。
  
  江村定定地看著她:你身體不舒服?說著,伸手來摸她的額頭。
  
  霍梔嗖地一下閃開,下意識地說了句:你干嘛呢?
  
  江村也有點不高興了,悻悻地收回手:你老這樣,一見我你就這樣,你有完沒完了?
  
  藿梔意識到是自己下意識的過激反應(yīng)讓江村誤以為是秦櫻素排斥他了,就小聲訥訥地:沒事,你別生氣,我就是有點乏。
  
  江村想說什么,但忍了忍又忍地說了句:沒次回你媽家回來,你都這么說。說著,江村有點無奈地嘆了口氣,藿梔心里,突然地有點為江村凄涼,估計是秦櫻素每次約會完情人回來,對江村便有些不冷不熱的疏遠(yuǎn),作為丈夫,不被妻子親昵,江村肯定是會難受的???,她不能告訴他,自己是藿梔而不是秦櫻素,所以,不習(xí)慣來自這個陌生男人的親昵。她只好拼命裝出身體不舒服的樣子盡量往車窗方向靠,江村倒笑了,順手把車門鎖上:小心把車門擠開,摔下去,不知道的還當(dāng)我是謀殺你呢。說得霍梔的心一蹦一跳的,一下子想到了姐姐秦櫻素,她到底去了哪里?她又找不到聯(lián)系她的方式,可怎么辦好呢?這么想著,心就凄惶了起來。
  
  一路上,江村一直很留意霍梔的臉色,眼里帶著疑惑:櫻素,你真的有點反常。
  
  霍梔的心就更慌了,連忙說:有什么反常?回家吧。
  
  你確定你沒事?
  
  霍梔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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