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做任何置評,客氣而隔膜地點點頭。
緊那羅對我也不感興趣,只和翩翩微笑——她有著美麗的濃眉、郁氣的雙眼、蒼白的皮膚和過分薄的嘴唇,“你大約什么時候訂婚?希望我在國內(nèi)的日子可以趕上你的訂婚宴。”
翩翩有些尷尬,然而忽然苦笑,“訂婚?早著呢!”
“哦?”緊那羅有些意外,并隨手脫下帽子,那長而黑的直發(fā)有如為保潔公司代言的模特,倒是讓人嚇了一跳,“我以為你這次是認真的。”
“只有我認真是不夠的,”翩翩自嘲地笑,有意無意轉(zhuǎn)向我,“緊那羅你不知道,很多事情,不是一個人就說了算的!”
她的話似乎合情合理,但是字字都有深意,我別轉(zhuǎn)了身。
“葉翩翩也有認命的時候?”緊那羅仰頭笑了起來,用手撥了撥頭發(fā),她手指雪白纖長,耳朵像纖美的貝殼,戴一付小小的金珠,十分細巧秀氣,“我以為你是戰(zhàn)無不勝的羅摩耶那——長吁短嘆太不符合你的氣質(zhì)!”
“羅摩耶那就不會長吁短嘆?難道他不曾為悉多走失而苦痛?”翩翩乜斜了一眼緊那羅,既而感慨起來,“誰會不宿命呢?就連神猴哈努曼也有張皇失措的時候——況且愛情,更是捉摸不定,付出真心的那一方反而會十分卑微、處處隱忍……”
翩翩沒說出的話飄至花間,化作一個個精靈,但隨即旋成跳舞的鬼魅,張牙利爪地撲向我。
緊那羅微微一笑,不知道是因為沒聽懂還是格外懂。她笑的時候放蕩不羈,甚至略為邪氣,與秀氣纖細的臉不相稱。一只腕上掛滿了銀戒子銀手鐲銀鏈子和細細碎碎的玻璃珠子,隨著身體的輕微顫動,發(fā)出一連串的撞擊聲。
我在她們之間,局促不安又進退維谷——戒備與警惕之心都被提到不能再高,像一只貓似的,鬃毛微微揚起。
正在我左思右想,氣氛僵持不下的時候,突聽遠方有人招呼:“緊那羅——”
我們一起回頭,卻只見一位翩翩佳公子自遠處分花拂柳而來,她們兩個一起驚喜地尖叫:“安期?你怎么來了?”
“我又不是尼斯湖的怪獸,你們干嗎那么惶恐?”他笑得十分逍遙,頓一頓又道,“人人都來得,卻獨見不得我來。”
“你不是移民了么?幾時回來的?”翩翩親昵地捶他,不料被他一把攥住,繼而輕輕一吻手背,一本正經(jīng)道,“舍不得你們呢,自然回來了!”又轉(zhuǎn)向緊那羅,“這么久沒見,你益發(fā)出挑得漂亮了——說吧,有多少男子為你心碎而亡?”
緊那羅被他逗得笑將起來,冰霜美人的神情立即溶化,卻又流露一絲幽怨,“油嘴滑舌的勁頭一點沒改,我們兩個月前才在斯里蘭卡見過面——早忘了吧?倒有臉說這么久沒見?”
只見他稍一窘,立即露出迷死人不償命的微笑,“兩個月也足夠長,沒聽古人說;‘窈窕淑女,晤寐求之,求之不得,展轉(zhuǎn)反側(cè)’。這多虧是兩個月,若是再久一點,你們怕是見不到我——因我早已相思成疾。”
“誰信你?”緊那羅輕蔑地笑出來,但眼神卻偷偷地又溜向他,那一雙清碧妙目,已泄露少女的無數(shù)心事。
“我對你的心,惟有天知道罷了!”戚安期輕車熟路地套用著怡紅公子的路數(shù),討喜的便宜話俯仰皆是,逗得人即使愁腸百結(jié)也能笑將出來——真是天生情圣!
我這樣凝神屏息地觀察他,他似有所覺悟,一笑便調(diào)轉(zhuǎn)注意力,“緊那羅,好久沒見你跳印度舞了,不趁這個機會讓我們這些鄉(xiāng)下人開開眼界?——前段你游歷了不少地方,怕是學問上也精進很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