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說我們生得像,你哪有資格和我像呢?”翩翩湊近我,格外惡毒地低語,“你大約不知道,湘裙,你那個碩士根本就是我叔父公司捐的——藍劍求了他多日……”
她望著我,那目光安靜,冷酷,充滿了不可理喻的譏哨,我想起印地安人的毒蛇,微微的打了個寒戰(zhàn)。
以翩翩的個性,我從不相信她會這么輕易放過我,但是如此地殘忍,的確出乎我的意料——或許有其它更深一些的緣故,我不能參透,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逃——拼命的,竭盡了全力的逃!
但是我不能逃!
我嘴角上揚了半日,想無論如何都要維持一個較好的形像,卻終究抽搐起來,她點中我的要害!眼前一黑,險些暈倒過去,頭腦中似有千鈞列車駛過,轟轟轟轟轟,經(jīng)過黑漆的山洞時忽然爆炸、粹不及防——而我是那個受到極大震蕩、縮成一團求生的旅客。
翩翩眼睛不曾扇動一下,我所有細節(jié)暴露無疑,她笑起來,滿意而詭譎,像開戰(zhàn)的阿修羅。
我提醒自己萬萬撐住,故意發(fā)出輕快的碎笑,雖笑得如此破綻百出,還是贏來翩翩疑惑的眼神。我故意嬌媚地說:“人人都說我們生得像,但是我是?;悴皇恰拐鏇]想到藍劍會為我鞠躬盡瘁,他幾時這樣待過你呢?”
翩翩又氣又恨,咬牙道:“湘裙,你以為我會上當(dāng)么?你當(dāng)真這么想?你從來沒有男朋友,小的時候死不肯做我家的汽車——誰不知你又臭又硬的書生脾氣……”
翩翩的話勾起了我的回憶,那個夏季的山寺,小小的翩翩如玉石一般明凈,在佛前和我們一起許愿,“相裙你憑良心說,我哪一天不把你當(dāng)作親姐姐,樣樣色色和你共享,若你還是不高興,也太有失厚道了……”
我一怔,一滴淚珠從眼角滑落,但翩翩咬牙切齒的話語將我拉回現(xiàn)實,“晏湘裙你還真是人窮志不短啊,有種你就橫到底!”
翩翩鎮(zhèn)日風(fēng)度翩翩,此時卻失盡姿態(tài),立定意偏偏不把這個男子讓與我;我雖名為湘裙,倒無古時女子裙琚之德,山窮水盡一如力戰(zhàn)法海的白娘子。
我們的影子被風(fēng)吹到墻垣上,拉成不能想像的巨大,仿佛誰飽墨書寫的“情”字,但熏神染骨,誤盡蒼生。
“像他這么明理的人難道會放著經(jīng)營已久的戰(zhàn)場不要而去和一個諸事無依的窮女子牛衣對泣?”翩翩雖然語氣兇狠,可虛脫的冷汗早已漬濕了薄衫。
“你說什么并不重要,”我咬破嘴唇發(fā)狠道,“這,可要他自己來選!”
翩翩盛氣凌人,維持姿態(tài)對我冷笑,然而她笑著笑著突然淚如雨下,“湘裙,我已經(jīng)不能再讓他‘自己來選’了,我是第四次懷孕,醫(yī)生說如果這個再打掉就再也沒有懷孕的機會了,而且,我的老父催我結(jié)婚——他心臟不好,如今又住進了特護病房,念在他待你如同已出的份上,請放棄藍劍吧……”
我呆呆望著蹲跪在地上歇斯底里的翩翩,半晌不能作聲——她先辱的我,她先求的我,可我此時已無謂悲喜。只是預(yù)想中再尋不出這原由,怕是一世也猜不出來。
她心中的根源,自己也未必知曉罷,我更不必尋了,只是紅塵中無情有情。
我倆自小糾纏,每次落淚,終是為著他人。
一朵花落在我腳邊。無聲的,濺起一點塵埃。塵埃,也有香氣。
晚風(fēng)吹來,已是日暮時分。因為雨停了,反而看見滿天霞光,但是慢慢慢慢暗下去,如一匹紫紅色早已不大明艷的織錦,然后被光怪陸離的水面所吞沒,連太陽也疲乏了,只將殘紅映照一個女人的悲劇——不,是兩個女人的悲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