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段時間,我常去找小妮,她總能給我講許多我沒聽過的事。而梅佳對我也很好,常常我吃了東西也不收我的錢,而且我還帶我朋友去玩。如果是我去買單她就不收錢,如果是我朋友去買單,她就打個七五折。朋友都很羨慕我交到這樣的一個朋友,這讓我很有面子。
太平洋酒吧里有許多包房,我也常常在里面開著空調(diào)睡覺,比起我原先住的地方舒服多了,原來那里一到夏天就特別悶熱,蚊子又多。
我也常常幫酒吧做些事情,在酒吧里充當(dāng)服務(wù)生的角色,或者夜里幫她們買夜宵,都不忙的時候就一起出去吃。
我叫梅佳一直就叫梅佳,后來小妮說我沒大沒小沒禮貌,我也就改叫她梅佳姐了。叫小妮時,我在她名字后加了個“子”,受我的影響,很多人都開始叫她小妮子。
小妮子是梅佳的遠(yuǎn)房表妹,十七歲。她家是上海的,她爸爸和媽媽離婚了,她跟了媽媽。她爸開了一家公司,和另一個不是她媽媽的女人又生了一個孩子;而她媽的生活卻過得很窘迫,但是她媽又不要她爸的錢。她媽媽還不讓小妮子和她爸爸來往,不準(zhǔn)她和她爸爸打電話,不厭其煩地跟小妮子說她爸爸的不是。
小妮子說,其實我一點都不恨我爸爸,我很喜歡和他待在一起。她說她爸爸有才華,會寫好看的毛筆字,長得又帥。而她媽媽就是個可憐蟲,就知道哭,越哭越老,魚尾紋都哭出來了。她偷偷去見她爸爸,她媽媽用尺子狠狠抽她,抽得她滿身血痕,又抱著她號啕大哭,每一次都這樣。她對她媽媽充滿恐懼,有一次她等她媽媽睡著后,她就小心翼翼地下了床,凌晨跑到一個電話亭里,拼命地哭,哭過后給她的表姐梅佳打電話。
“我那時在逃跑的時候,真怕她突然醒來把我給掐死了。”小妮子笑著說,“那時候表姐在一家酒店當(dāng)服務(wù)員,我就去投靠她了。表姐的老家在農(nóng)村,小時候,外婆還在的時候,我常常去她家,她給我扎辮子,帶我去采山上的各種野果,對我很好?!?/p>
她表姐的男朋友是A城的,她們也就跟她表姐的男朋友來到A城。她說她表姐的男朋友是A城的小老大,很吃得開。后來因為在他住的地方找出毒品被判了十六年,但那毒品不是他帶的,他是在為他的小弟們頂罪。我馬上就有意見了,表示嚴(yán)重的懷疑,哪有老大為小弟頂罪的?出事后,老大都是百般欺騙小弟,給些虛假的美好承諾讓小弟先把罪頂下來,然后他們就拍拍屁股,走人啦。這方面的事我聽得多了。她見我的懷疑有些道理,就說她也是聽表姐這樣說的。不過,她表姐在這個小城里的確認(rèn)識很多人,黑白兩道。我上次和小妮子出去玩,被我以前撬他老虎機的小店老板抓住了,小妮子打了一個電話叫了當(dāng)?shù)赜行┬☆^面的人物,那老板一分錢也沒拿到,這事就這么不了了之。
她說,我表姐夫是個很好的人,對我很好,對我表姐也很好。我表姐說很愛他,可我知道她也和別的男人上床。她的話令我想入非非,腦海里浮現(xiàn)三級片的某些鏡頭。
“你看我什么話都說得出吧,其實我心里很害羞。我要是表現(xiàn)得害羞,她們就會繼續(xù)笑話我。她們問我是不是處女,我就說,我和潘金蓮有一拼?!彼裁丛挾几艺f,毫不掩飾。
我不知道那時,我們算不算戀愛,但是卻常常在一起。我教她打臺球、溜冰,一起坐欄桿上蕩著腳。她雖然比我大一歲,可只要一離開她的地盤“太平洋酒吧”或梅佳不在場的情況下,她就像個孩子,遇事茫然無措。梅佳說小妮子其實就是一只狐假虎威的小狐貍。
只要梅佳不在,太平洋酒吧就是我和小妮子的小天地。小妮子說,來,過來,抱我一下。我就過去抱她一下。小妮子說,你接吻過嗎?我說,沒有呢。小妮子說,我也沒,我們試試!她的舌頭總有種淡淡的清涼薄荷味,因為她總喜歡嚼那個味的口香糖。
親吻過后,小妮子問我,好玩嗎?好玩,我說。小妮子又問,你喜歡我嗎?我漂亮嗎?我說,喜歡,漂亮,說著我又去吻她,樂此不疲。那段時間,我們對彼此的身體很好奇,以前中學(xué)時“老師只發(fā)書卻沒教的生理課”我們用彼此身體又重新溫習(xí)了一遍。但我們最親密的時候,也就是光著身子親吻,撫摸。她并沒有我想的那么開放,我用她之前教我的空頭理論,哄了好久才把她的衣服哄光了,但是她卻臉紅得厲害,說不好意思。通常只是看一眼就把衣服穿上了。
那個夏天,我們一起看了香港回歸的現(xiàn)場直播。見五星紅旗與香港的紫荊花旗緩緩升起,英國的米字旗緩緩下降,我們都很激動。當(dāng)看到香港最后一任港督的汽車最后在圍著港督府繞了一圈黯然離去,小妮子突然很激動地說,林非,香港是我們的了。我說,是啊。她說,以后我們可以去香港玩了。主人翁的情感油然而生。
那個夏天一過,她就跟著她表姐去了香港對面的深圳。臨走前她把手上她奶奶送給她的銀手鏈解下送給我說:“你要記得我,記得你說的,你愛我。我們會回來看你的。”
梅佳見她這樣,安慰她說,又不是以后不見了,開心點。我說,對啊,你可以CALL我。小妮子擁抱了我,在我的臉頰親了一下,在我耳邊說,我愛你,我見她長長的睫毛已經(jīng)被淚水打濕。
見她們上了火車,我有種悵然若失的感覺,覺得我的日子從此又要孤單了。
在小妮子去深圳的那段日子,她常常CALL我,似乎和我有說不完的話。后來她覺得我打長途很貴,就改和我寫信,她把信寄到蕭瑞那,再由蕭瑞轉(zhuǎn)給我。她的字并不算好看,但是比起我的字來就算好看了。她的字寫得很認(rèn)真,一筆一畫的,每一次都寫五六張紙。
她在信里給我說她在那邊的生活。說深圳有許多好玩的地方,比如世界之窗、大梅沙、歡樂谷等,說等我來了,要和我一起去玩。她總問我什么時候去看她,有沒有錢用。她會時常在她給我的信里夾個幾百元錢,用掛號信寄。她說,我想你一定不夠錢用,我不敢在信里夾多,怕弄丟了,你收到信和我打電話,我想聽你的聲音。然后留了號碼。
她還給我寄她的照片,她坐在停在沙灘上的一個廢船上,笑得無比燦爛。
我和她打電話,她問我,你想不想我。我說想。她說,你騙我,我聽你的聲音都聽出來了,你不想。然后她又問我有沒有喜歡別的女孩,是不是覺得她太老了。我說,我沒喜歡別的女孩,你也不老。她才笑了說,剛才是和我開玩笑的,我怕我不在你身邊,你就不想我了。
我們一直保持著通信,最后一次收到她的信,我給她打電話,她在電話那頭哭著說,我要回上海了,我爸爸來接我的,我先掛了……我還會給你寫信的。
可后來我一直沒收到她的信,我給她深圳的地址寫信沒有人回;我打了一個她以前留給我深圳的電話,是梅佳接的。梅佳問我最近好嗎?說小妮子已經(jīng)回上海讀書去了。客套問候后,她問我真的喜歡小妮子嗎?怎么不讀書?不讀書以后怎么辦?能養(yǎng)得起小妮子嗎?她問了許多我以前從來沒有考慮過的問題,我無言以對,掛了電話。兩個月后,我又打了那個電話,已經(jīng)不是梅佳接了。
再后來,蕭瑞的老房子被拆了,地址也不見了。我甚至找到那個原來給我們這一帶送信的郵遞員,問他有沒有我的信,他說沒印象了。我說要是有我的信,別退回去。直到后來我再見到小妮子信的時候,那已經(jīng)是許多年以后了。
小妮子怎么就這樣突然消失了呢?是她出什么事了嗎?還是她有新的男朋友了呢?那一段時間,我?guī)缀趺刻於枷氲剿N沂冀K沒告訴她,其實我銀行里有幾萬元,所以她總擔(dān)心我沒錢用,每次收到她的信總能發(fā)現(xiàn)她在信里夾的幾百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