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接風宴,本來熱熱鬧鬧的,眼看著就要冷場了。
李副市長看情形不對,趕緊打圓場:“陳總了不得啊。二十年前就敢于到外面去闖蕩的,都是市場經濟的先鋒人物。沒兩把刷子,誰有勇氣扔掉鐵飯碗?”
對于這番經過“包裝”的解釋,陳玉亮卻沒領情:“李市長別往我臉上貼金了。鐵飯碗當年我是不想扔的,但是老盧礦長開除了我,我只好出去闖蕩。不過現(xiàn)在回想起來還要感謝老盧礦長,他當年要是不開除我,說不定我現(xiàn)在還在大觀煤礦挖煤呢,也就不會有今天坐在這里的陳玉亮了?!?/p>
舉座無聲。
一時場面又冷了下來,李副市長想揭過這個話題,硬著頭皮接著說:“這叫時勢造英雄。來,大家為陳總的今天喝一杯,把酒都滿上?!?/p>
氣氛總算是有所緩和,不知道陳玉亮是不是存心的,拼酒拼得非常狠。晚宴結束后,王家瑞送出來時,陳玉亮拉著他說:“王礦長,老盧礦長是你岳父,請你轉告他,他當年最看不起的陳玉亮又回來了。改天我要請他喝酒,我要好好感謝他,他要不開除我,我就不會有今天。”
雖然他說的是醉話,可王家瑞卻不敢醉聽,也沒接這個茬,只是把他扶穩(wěn)了招呼著:“陳總,以后再說,您先上樓休息?!表槃輨傄退胤块g,陳玉亮的助理小朱適時打斷他們:“各位請回吧,我送陳總上去就行?!?/p>
王家瑞沒有堅持,看著小朱攙扶著陳玉亮往電梯處走。
陳玉亮走了兩步,突然停了下來回頭:“王家瑞,我這么叫你可以吧?”
“可以,沒問題?!?/p>
“我有件事要拜托你?!?/p>
“你說。”
“當年有個工友,叫胡中原,外號大胡子,你記得不?”
王家瑞仔細想了想,實在是想不起來,只好說:“沒什么印象?!?/p>
陳玉亮眼睛暗了下來:“不認識也正常,大觀煤礦那時候就四五千人了,哪能個個都認識。不過呢,這個人是我的恩人,你要幫我找找?!?/p>
不等王家瑞開口,林維昌趕緊說:“這個好辦,這件事別麻煩王礦長了,我負責幫你找人?!?/p>
“這個人你是找不著了?!标愑窳琳f明了原由:“那年井下出事,冒頂了,那石頭啊土塊啊,就落在我身后。他推了我一把,就那一把,我活了,他沒了。我要你幫我找的是他的老婆孩子?!?/p>
都是煤礦出身,林維昌也被感染了:“我一定盡力。”
“這是我的一塊心病。出事不久,他老婆就帶著孩子回老家了,好像是河南人。你想啊,那時候我自身難保,哪有能力報答?這些年,我沒機會照顧他們孤兒寡母,這是我的心??!”雖然喝得有點大舌頭,但陳玉亮的敘述卻很清楚,可見多年來,這事在他腦海中不止一次地回放過。
“這是哪一年的事?”
“應該是八四年、八五年的事。那時候,他兒子大概五六歲的樣子。”
“我去查查檔案,找些老工人問問,希望能打聽出來?!?/p>
“那謝謝你們了。現(xiàn)在我陳玉亮有能力了,我一定要報答他們母子倆。我要讓那些當年看不起我的人看看,我陳玉亮是知恩圖報的人?!?/p>
這些話聽在王家瑞耳朵里,卻多了幾分異樣的感覺,當年,當年,總是這樣記著當年,這項目還能合作得成嗎?
林維昌卻上了心,現(xiàn)在國企改制是個熱門的話題,如果能找到當年陳玉亮的恩人一家,無異于是在陳玉亮那里立了一功,將來項目合作的事,成也好不成也罷,對他自己都是一個莫大的籌碼,成了最好,到時候改制時自己也可以多得好處也說不定,就算萬一真的不成,讓陳玉亮知道自己費了心也終歸不是一件壞事。
這世上的事,不怕難就怕有心。沒幾天,林維昌還真就找到了大胡子的兒子。最巧的是,他現(xiàn)在竟然還是大觀煤礦的一個小技術員,叫胡飛軍。胡飛軍大學畢業(yè)后工作不好找,母親就勸他到大觀煤礦來試試。胡飛軍跟個別領導說了自己的情況,礦上照顧他,就把他招來做了個技術員。事后,大家也就把這事不當回事了??墒沁@個胡飛軍卻有點不大上進,這都幾年了,卻依舊是個小技術員。
林維昌沒有立刻把這個消息告訴給陳玉亮,對胡飛軍也是瞞得滴水不漏。他只是不動聲色地“關心”了胡飛軍幾下,語重心長地鼓勵胡飛軍要好好工作。胡飛軍儼然把他當成了自己的救星,從胡飛軍看來,如果朝里沒人,自己一輩子也甭想熬出頭。
陳玉亮拜托礦上找人這事,王家瑞也幾次問起,林維昌都夸大其詞,推說時間久不好找,給瞞了下來。
林維昌知道,容易得到的東西不珍惜,現(xiàn)在還不是胡飛軍露面的最佳時機。他知道陳玉亮在市政府領導那里是說得上話的人,為了結交陳玉亮,他需要時間在胡飛軍這里做點前期感情投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