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聽得那人又坦然說道:“那天是無心之過,沒有其他意思,實在對不起,請不要介意。要不我今天請你吃飯,順便賠罪?”這個人太猖狂,這樣理直氣壯,笑意都漏到了聲音里。
她一聲不吭,強壓下心中的屈辱和憤怒,收起文件就去抱花槽,卻看到那只叫達芬奇的狗趴在花槽邊,嘴里一嚼一嚼的正起勁。喬樾一聲驚呼就撲上去,狗被嚇得竄起來跑開了。
那花苗東倒西歪,大半已殘缺。喬樾捧著花苗,心疼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那男子語氣歉然:“抱歉,讓你蒙受損失。我愿意提供一點經(jīng)濟賠償來表示我的歉意,當(dāng)然,如果你愿意接受的話?!闭f著掏出錢包。
她很想甩他一耳光,然而只是咬著嘴唇,抱起光禿禿的花槽,沉默而譴責(zé)地看了他一眼,一言不發(fā)地走了。
童貝潔聽她講完遭遇,在沙發(fā)里笑得前仰后合:“看一下怕什么?就算看清了,也是看得到摸不著!你不是也看他了嗎?聽你說起來,那人身材還不錯,你哪里吃虧了?再說了,他看到你了,是吧?那最好,看得他欲火焚身、欲罷不能、神魂顛倒,就是沒辦法碰到你,最后只好干瞪眼到天亮,你也報了這一箭之仇了。你養(yǎng)的那些花花草草,能看不能吃的,還得費心打理,被狗吃了倒干凈,起碼還有點利用價值!哈哈哈!”
話雖糙,也有幾分合理性。童貝潔是RK電子的采購經(jīng)理,江湖諢號“CPU西施”,意思是頭腦轉(zhuǎn)速快,效率高,但惹不起、碰不得。她性子潑辣直爽,對著喬樾和徐硯君也是直來直去的脾氣,有時能把她倆往死里噎。
喬樾像是傷口上撒了一把華麗麗的氯化鈉,氣得差點撲上去掐她脖子。從小受的是五千年中華傳統(tǒng)思想教育:“穿衣見父,脫衣見夫”,直到高中穿襯衣還不敢解開第二顆紐扣,晚上7點之前必須回家,上大學(xué)“最好不要拍拖”——這倒正中她下懷,所以四年里也就似是而非地跟周旭江交往了一陣子,僅此而已。
因此她聽了童貝潔這番話,咬牙切齒地一拍桌子,把吸管差點咬斷:“可我就是不高興!那個人是個男的!男的!而且我只看到他上半身!幸虧我小宇宙堅強,要是再脆弱一點,你今天就可以在《南海都市報》頭條看到我了——‘單身女子不堪被辱,憤而跳樓為哪般’!”
童貝潔“嗤”地一笑:“要實在咽不下這口氣,打聽清楚那男的是干什么的,我叫四哥派人修理修理他,你想讓他怎么樣?缺胳膊少腿,還是讓他給你賠禮道歉?”
喬樾呆了一呆:“這不好吧?還不至于。你別亂來啊,傷著人可不是鬧著玩的!”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嗨,星期二晚上我給你打電話了,咳,你……你沒接,在洗澡呢?!?/p>
“我都沒接,你怎么知道我在洗澡?”童貝潔說完自己倒愣了一下,斜飛著眼睛仿佛在回憶什么,似乎臉紅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復(fù)了滿不在乎的慵懶姿態(tài),“星期二是吧?周旭江接的,我那天喝醉了吐得厲害,后來他也沒跟我說起過?!闭f完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
看她這樣坦白,喬樾倒不好多說什么了。其實她和周旭江哪怕就是同居,也不關(guān)自己的事,畢竟分手那么多年了,童貝潔還是自己多年的閨蜜。如今虎狼遍地,好男人不多了,周旭江起碼人品樣貌能力都沒得挑。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倆能在一塊,也算是消滅了兩個單身公害。
但是顯然童貝潔并不領(lǐng)情,一句話就把她堵回去了,連個下文都沒有,她那句“我支持你們在一起”,就像錯版的報紙,還沒見到讀者,就被回收循環(huán)利用去了。
一個短發(fā)女子推門而入,迷彩長褲黑背心,左耳上五個釘,快步走過來把一個大袋子“嘩”地扔在對面的沙發(fā)里。
喬樾吃了一驚:“硯君,你的頭發(fā)是不是被火燒了?!”
“什么眼神?!新發(fā)型!一千六百塊!”徐硯君黑嘴黑臉地摘下墨鏡勾在背心上,一咕隆把自己丟進沙發(fā),“可樂加冰!”
“很逼真!”喬樾贊不絕口,一徑打量她的頭發(fā),對了,下個禮拜你過生日,我們?nèi)ツ虾^(qū)新開的那家海鮮自助餐館吃飯吧?”
徐硯君白她一眼:“我們?nèi)齻€從來不過生日的,你忘了?”
在一旁默不作聲的童貝潔突然瞅著徐硯君問:“吵架了?”
徐硯君摸出一支煙,點燃,吸了兩口:“沒什么大事,電話里小吵了一下?!?/p>
喬樾和童貝潔互看一眼。
“這次回來能待多久?上次才待了兩天。幾個月才回來一次。”冷氣太盛,喬樾手捂著牛奶杯取暖,“下次接見我們得要提前打申請了?要不要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喬樾,你的同學(xué)兼死黨,上次見過的。”
徐硯君舉著煙大笑:“這次我有4天呢,你們盡管來找我!”
喬樾瞪大眼睛:“你打算這樣跑來跑去到什么時候?你們成都那個項目也該差不多了,早該把你調(diào)回來了吧?你不在,三劍客只剩兩個了。”
童貝潔拿小勺子攪著咖啡里的奶沫:“徐飛俠,你家何永晉人模人樣的,還是籃球健將,你把他晾在家里,就一點不擔(dān)心?皇帝翻嬪妃牌子的頻率也比你高吧?”
徐硯君嘎嘣嘎嘣地咬冰塊,揚起臉笑:“開玩笑,他敢對我不忠誠嗎?我們現(xiàn)在主要是經(jīng)濟問題。”
喬樾詫異:“你有經(jīng)濟問題怎么不早說,我和小潔都可以幫你??!”
“少拿這個當(dāng)借口!你賺的錢還少?要是真缺錢,我和小樾二話不說,24小時之內(nèi)錢保管打到你賬戶上。我就不明白,你們收入也不低,怎么還跟守財奴似的?何永晉也不知道心疼你,他也算是個男人?!”童貝潔怒聲道。
徐硯君仰頭喝一口可樂,笑笑:“滾一邊去,你懂什么理財呀?外派不外派,這差別大了!”說著掏出一個精巧的計算器,按出數(shù)字給她們看,一副諄諄教誨的模樣,外派,我的薪水是這個數(shù),加上租房、交通、伙食、通訊各種補貼,還有額外獎金,一年是這么多!不外派,我的薪水是這個數(shù),最多加上一點點通訊和交通補貼,一年才這個數(shù)!而且我在成都很開心,玩得好,又吃得好,穩(wěn)賺不賠!”
童貝潔“嗤”的一聲笑:“錢賺來不能花,那還賺它干嘛?生不帶來死不帶去的,天堂里又沒有銀行和名店?!?/p>
喬樾朝徐硯君舉杯:“孔方兄,你彪悍,I服了YOU!”
“女人真是頭發(fā)長見識短!”徐硯君“叭”打個響指,不屑地說,“這些事都是客觀存在的,怎么能坐視不理?我又沒希望嫁入豪門,現(xiàn)在不努力攢錢,怎么買大房子?將來怎么養(yǎng)小孩?怎么付保險金?怎么敢生病……”
童貝潔懶洋洋地白她一眼:“就是?。≡趺催M養(yǎng)老院?怎么給自己修墳地?”
喬樾一口茶噴出來,邊咳邊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