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鐘后,我們全部再次回到老教堂。天氣仍然十分寒冷,甚至比上午更加寒冷潮濕。風仍在號叫著。樹枝仍在輕輕地敲打著窗戶。
穿過教堂時,修女貝爾納走的是一條高低不平的路,而我和神甫梅納德則一邊一個,攙扶著她的胳膊。透過層層的衣服,我覺得她十分纖弱。
修女們像旁觀者似的,嘰嘰喳喳地跟在后面。朱利安修女帶著速記薄和筆。蓋伊則跟在后面。
修女貝爾納在東南角一個壁凹處的外邊停了下來。在準備來這里之前,她還在面罩上加了一頂手工編織的、黃綠色的帽子,并在下巴下面把帽帶系住。我們看著她轉動著腦袋,東張西望,尋找著標識,分辨著墳墓所處的位置。此時,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這所沉悶的教堂內唯一的黃綠色的帽子上面。
我示意蓋伊調整燈光。不過,修女貝爾納并不理會這些。過了一會兒,她從墻邊轉了回來。她的頭轉來轉去,一會向左,一會向右,一會向上,一會向下。她再次核對自己站立的位置,然后用靴子后跟在泥土上劃出或者試圖劃出一條線。
“她就埋在這里?!奔饨新曉谑瘔χg回蕩。
“你確定嗎?”
“她就埋在這里。”修女貝爾納有十二萬分的信心。
我們都看著她做的標識。
“遺骨放在小棺材里。不像通常的棺材那么大。遺骨只不過是些骨頭,所以小棺材就很合適?!彼斐隼w細的胳膊比劃著,畫出一個孩子大小的空間。她的一只胳膊顫抖著。蓋伊把燈光照在她的腳所在的位置。
神甫梅納德向這個老修女表示感謝,并請另外兩名修女把她攙回修道院。我看著她們退了出去。她夾在她們中間,像個小孩。她看起來太小了,大衣下擺幾乎掃到了地板上的灰塵。
我告訴蓋伊把另外一盞聚光燈拿到這個新的地方。然后,我從先前那個地點取回我的探測器,找到修女貝爾納指出的位置頂端,用丁字架往地上刺。然而,這樣做是行不通的,因為這個地方的凍土層沒有前一個地方融化得那么好。我使用的探測器又是尖端呈球形的瓷質器具,因為我擔心它會毀壞地下的東西。正因為如此,探測器很難穿透地表,特別是凍得結結實實的表層土。我又用力試了試。
不要著急,布蘭納。要是你把棺材板弄壞了,或者不小心在這位高尚的修女的頭顱上戳開一個洞,他們會不高興的。
我脫掉手套,用手指攥緊丁字架,然后再往地上戳。這一次地表破裂了,我感到探測器滑進了下層土。我抑制住急切探究的心情,檢驗著泥土,閉上眼睛,感受著它在質地上的細微差別。如果阻力較小,那就意味著一定有東西腐爛在泥土里;如果阻力較大,那就意味著地下有骨頭或者人工制品。什么也沒有。我取出探測器,重復著上述過程。
在第三次嘗試的時候,我感受到了阻力。我取出丁字架,再在右邊半英尺遠的地方刺進去。這次,我再一次遇到了阻力。在地表下不是很深的地方,有個硬硬的東西。
我向神甫和修女們向上伸了伸大拇指,然后讓蓋伊取來篩子。我把探測器放在一邊,撿起一把平刃鐵鍬,然后開始一層一層地鏟去地上的土。我一英寸一英寸地鏟去最上面的那層土,拋進篩子里面,眼睛不斷地從土坑到篩子,從篩子到土坑。不到半個小時,我就看到了我想要找的東西。最后幾鏟土的顏色有些暗,與篩子里面的棕紅土相比顯得有些黑。
我放下鐵鏟,改用泥鏟,之后進入坑內,俯身仔細地刮,然后除去上面松散的土粒,夷平表面。我?guī)缀躐R上就能看到一個黑色的、橢圓形的東西,它看起來約有三英尺長。我只能猜測它的寬度,因為它的另外一部分還隱藏在沒有掘開的土層下面。
“這里有東西?!蔽艺f著,站了起來,呼出的哈氣懸浮在我面前。
修女和神甫全都走上前來往土坑里面看。我用泥鏟尖給他們描述著橢圓形東西的大致輪廓。就在這時,送貝爾納修女回修道院的那兩個修女也回來了。
“盡管看起來有些小,但是它可能是一個墓穴。我挖掘的地方稍微靠左,所以我還得從這個地方往下挖?!蔽抑钢叶鬃牡胤秸f,“我將會從墳墓的外沿向下挖,然后再向里邊挖。這樣,在向下挖的過程中,我們就能看到這個墓穴的側面;而且按照這個方法,挖掘墳墓的后邊也會容易一些。除此之外,如果有必要的話,我們還可以從墓穴外邊的這個壕溝把棺材取出來?!?
“那些黑的東西是什么?”一個長著一張女童子軍臉的小修女問。
“當包含有機質的物體腐爛時,它就會使泥土的顏色變深。所以,那些黑的東西可能源自木質的棺材,或者隨同棺材一起埋葬的鮮花?!蔽也幌虢忉層袡C質的分解、腐爛過程,“泥土著色往往是發(fā)現(xiàn)墓葬的第一個信號?!?
兩個修女雙手合十,祈求上帝的保佑。
“那么,這個是伊麗莎白呢,還是梅雷·奧雷利?”一個年紀稍大的修女問。她的一個下眼瞼跳動了一下。
我抬起手,做了個“不知道”的手勢。我戴上手套,開始用泥鏟刮去右半部分的黑土,把土坑向外擴展,露出那個橢圓形的東西和它右邊兩英尺長的部分。
再一次,只有泥鏟刮擦和篩子晃動的聲音。就在這時……
“那個是不是什么重要的東西?”一個高個子修女指著篩子問道。
我站起身來查看——暗自慶幸有這樣一個伸展身體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