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雜技演員從離地大約六米的索具上跳下，動作輕得像一只貓。他用專注的眼神凝視著查理。

“如果我挑選你，”他邊說邊目不轉(zhuǎn)睛地打量查理，“好吧，每天來，我看你能學會?！?/p>

隨后，這種專注的眼神消失了，他微笑著說，“希基蒙托，西吉·魯西迪家的，你就叫我?；昧?。”他家里的其他成員都在繩索上休息，他向他們做了個含糊的手勢。

“你們是在練習嗎？”查理問。

“當然，每天都要練?！毕；f，“為了保持身體的柔軟和強壯。”他抬起左腿，伸到船桅的一邊，又移動右腿靠近船桅的末端，做了一個劈叉的動作，然后再把身體貼近船桅，整個人垂直于地面?！斑€有另一邊?！闭f完，他把左腿放下，換成右腿蹺起來。

“你來做?！毕；f。

查理試了一下，他能夠在地板上劈叉，但不能舉起腿，依著船桅做。

“你的身體當然是很柔軟了?！辈槔碚f。

“你見過班笛·本，那個印度橡皮孩子嗎？”?；鶈?，查理搖了搖頭。

“他把自己捆住，打上繩結(jié)，”?；f，“有時候就無法掙脫了。他通常是和一個又大又壯的船員貝普一起做這個節(jié)目，貝普把他綁起來，然后假裝解不開，就拿出刀子，說什么別無他法只好用刀割開了 …… ”

“哇！”查理完全被他說的迷住了。

“我要走了?！毕；f，他弓起腰，吸了口氣，一下跳回原來的索具上?！懊魈煸缟狭c，吃早飯以前，你來學。”

吃過早飯，查理發(fā)現(xiàn)自己又在疑惑地注視著手機。昨天收到那個信息以后，他已經(jīng)把手機關(guān)掉了。這會兒他又有點兒想把它打開。

手機顯示屏上的郵件標志一閃一閃的。

查理皺起眉，猶豫一下，還是打開了語音郵件。

起先電話里的聲音是文雅又禮貌的。

“查理，我是拉斐·薩德勒。對不起，我昨天有些不客氣，我太過火了，但我說話是算數(shù)的。我已經(jīng)在路上了，你可別害怕，你這個膽大妄為的小雜種，當我找到你時，你有的后悔了，后悔到你甚至不能想像的程度……”

查理切斷了這個有聲信息。他不想聽了，前一晚他睡得夠糟的了。

他感覺自己又在顫抖。

毋庸質(zhì)疑，下一次他一定不聽這些了。

當畢卡哈白叫他去打掃猴籠時，他很高興，雖然那里很臟。他給那些猴子的水瓶加了水，碗里加了果仁，并且還給每只猴子一個香蕉。工作減輕了他心里的不安?？磥硎聝河肿鐾炅?，查理決定四處轉(zhuǎn)轉(zhuǎn)：船上有斑馬、馬、鴿子和智慧豬，最重要的是還有獅子，這些應(yīng)該使他不再想到拉斐·薩德勒了。

查理知道那個故事：關(guān)于豹、蛇，以及幼豹被針頭戳破皮而他被幼豹的爪子撓傷 …… 他的上臂至今仍有一條狹長、蒼白的疤痕。有時候，他記得當時的情景：他蹣跚地走到可愛的小豹子跟前，被抓破時的劇痛以及豹子的血濺在傷口上。有時候，景象又變成：幼豹柔嫩的腿被針刺破，他的血滴在查理的傷口上。他懷疑針也刺痛了他。他肯定自己記得他突然清晰地、友好地招呼幼豹，而他也回應(yīng)他。他們并沒有說什么特殊的事情，那是嬰孩的談話，只有他們相互理解。

查理知道那幾滴幼豹的血是一件意外的禮物，使他從此能和所有貓科動物對話。但是正因為他太了解他們，所以他絕不會把他們的話當真。對于獅子，他的感覺是徹底的緊張不安。他們和其他貓科動物不同，更具野性，即使被馴化過，也是難以控制的。獅子是叢林之王，野獸之王。對付他們，即使是麥克莫——那個不自然的、強作鎮(zhèn)靜的馴獅員，對不起，應(yīng)該說是馴獅王，他也相當恐懼。查理情不自禁地想靠近獅子房，但他還是謹慎小心、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

因此，當他發(fā)現(xiàn)一只年輕的雄獅站在獅子艙后面離門不遠的甲板上時，簡直大吃一驚。獅子當然是應(yīng)該被鎖起來的，怎么能夠讓獅子在船上游蕩呢？一定是馴獅員的疏忽。那只獅子獨自眺望著海，他的胡須向下，臉上帶著奇怪的表情。

來不及考慮，查理上前，走到獅子旁邊，用貓語打招呼，“嗨！”

獅子敏捷地轉(zhuǎn)過身，他憂傷的表情即刻變成驚惶，是的，害怕?！蔼{子怎么會怕我呢？”查理想，“我只是個孩子呀?！钡沁@只獅子確實怕他。

“什么？”獅子問。

“我說‘嗨’，在跟你打招呼。”查理說。

“我聽見的。”獅子說，“只是 —— 你講的是貓語?！?/p>

“是啊?！辈槔碚f。

“可人類是不講貓語的?！豹{子說。

以前查理可從來沒有想到這一點。他在家時所認識的那些貓，都知道他有這種罕見的能力。他知道不該在陌生人面前提起，但他從不把貓科動物當作陌生人，沒想到一只陌生的獅子竟對他會講貓語如此驚懼。

“對不起，”查理說，“我沒想到會嚇著你。我以前總是和貓打交道。”

但是他友好的言辭卻得到了相反的效果：獅子屈起前腿，低下頭，開始哭泣。查理大為震驚，“哦，瞧我，真是的，我沒有想要惹你不痛快，對不起了 …… ”他彎下腰，拍拍獅子低垂的腦袋，輕聲地、反復(fù)地講著這幾句話。過了一會兒，獅子抬起臉，說，“對不起，好久沒有聽人講我們的語言了 …… ”突然，他的聲音變了，“哦，不，哦不 …… ”他急切地咕噥，開始怒視并發(fā)出低沉的吼聲。查理抬起頭。

馬戲團的小子們和那些沉默的船員都驚愕地看著他們，張大了嘴，一臉的難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