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流產(chǎn)的“錦旗革命”還是達到了其目的之一:在后來的幾年里確保了滿洲冒險的成功。這件事使許多日本人深信,政界與財界確實腐敗,理應支持軍方帶頭的改革。與此同時,卻也產(chǎn)生了一個惡果,那就是改革運動中兩翼開始分裂。由新聞記者組成的綽號叫“統(tǒng)制派”的一翼認為,單拿下滿洲還不夠,因為要防備蘇聯(lián)的可能進攻,必須控制中國本部。另一翼即外號叫“皇道派”的北一輝的追隨者則認為,這種新的擴張是愚蠢之舉,因為滿洲實現(xiàn)工業(yè)化后,就足以成為一個遏制共產(chǎn)主義的強大堡壘。
比較年輕的富于理想的軍官屬于后一派,較有資歷的軍官和陸軍省的要員們則支持“統(tǒng)制派”。那些更為激進的國粹主義派則主張立即進行暗殺。例如,每個“血盟團”的成員都保證在1932年2月11日前后最少謀殺一個“腐敗”的政界或財界要員,以慶祝傳說中的天照大神第五代后裔神武天皇登位二千五百九十二周年。被列入謀殺對象的人員中,包括藏相井上準之助。他是個直率的人,經(jīng)常反對給陸軍不斷增加撥款。那個被指定去刺殺井上的刺客在一處偏僻的海灘上練習射擊,他比原定計劃提前四天就在人行道上向井上打中了三槍。不到一個月,第二次謀殺又在類似情況下發(fā)生了。當三井財閥總裁團琢男爵跨出汽車門時,一位年輕刺客把手槍捅了他的后背一下便扣動扳機。
對這些人的審判再次給日本公眾提供了戲劇性情節(jié)和宣傳資料。在日本歷史上曾常常出現(xiàn)這種情況:比諸受害者,兇手更受人同情。一個人會被刺殺,難道不正說明被殺者缺才少德嗎?為崇高目的而殺人的兇手不正是為了保護平民,反對暴虐嗎?雖然鐵證如山,兩個刺客卻未被處決,只判了無期徒刑。很明顯,用不了幾年,他們就會被假釋的。
5月15日,星期日,琢死后僅兩個月,兩輛出租汽車在東京靖國神社側(cè)門前停了下來。這個神社是專為紀念戰(zhàn)死沙場的所有日本將士修建的。九名海陸軍軍官從車內(nèi)出來朝天照大神行了鞠躬禮,然后帶上從和尚那里買來的護身符再登上汽車。兩輛小汽車直奔首相官邸。他們沖過警官的攔阻闖進首相犬養(yǎng)毅的辦公室。首相是一位七十五歲的老人,個子矮小,留著山羊胡子。老人鎮(zhèn)靜地把這些不速之客領(lǐng)進一間日本式的房間。他們有禮貌地脫了鞋子坐下來。正在那時,一個在走廊上走失了的同伙手持短刀沖了進來,喝道:“少說廢話!開槍!”語畢,他們個個都朝這位曾經(jīng)反對征服滿洲,始終拒絕承認捏造出來的滿洲國傀儡政府的勇敢矮小老人開槍。之后,兇手們便乘出租汽車前往進攻警視廳。但正好是星期天,除了幾個值班警官外,沒有別人可殺。在投降以前,兇
手們朝日本銀行扔了一顆手榴彈。其他反叛者則在街上散發(fā)傳單,扔炸彈,炸壞了幾扇窗戶。
這次政變—即所謂的“五?一五”事件—
失敗了,但對兇手的審訊卻掀起更大的轟動。審訊一共有三起,一起審訊文官,一起審訊海軍人員,另一起是審訊陸軍人員。跟通常一樣,相當大一部分公眾對兇手表示同情,而當其中一位被告宣稱他和他的同伙只不過是為喚醒祖國而敲起警鐘時,公眾竟全體鼓掌。人們對“腐敗”一詞早已如雷貫耳,他們對那位視死如歸的犬養(yǎng)的英靈并不表多少同情。他的死,對政客們是一次警告。
對兇手的同情竟高漲到如此地步,以致有十一萬份用血簽名甚至完全用血寫成的請求寬恕的請愿書,像潮水般涌到主持審判的官員那里。新縣有九位青年要求替兇手服刑,為了表示他們的真誠,還寄來了泡在酒精里的九顆小指頭。
刺殺犬養(yǎng)的兇手中,有一人表示遺憾,但又說,首相“理應犧牲在國家改革的祭壇上”。另一人宣稱:“生死對于我無關(guān)緊要。我要對那些為我的死表示沉痛的人說,不必為我流淚,在改革的祭壇上犧牲自己吧!”
審判的結(jié)果完全是可以預料到的。沒有一個人被處死刑,被判刑的四十人幾乎都在幾年后獲釋。在人民心目中,他們是烈士,是他們的斗士。還有誰會為結(jié)束嚴重的經(jīng)濟蕭條采取如此激烈的行動
[1]?還有誰會領(lǐng)導農(nóng)民和工人擺脫貧困?又有誰敢對腐敗的政客、朝廷命官和財界巨頭公開進行襲擊?正因為這么多人私下有如此看法,使軍國主義者和右派的勢力繼續(xù)得到發(fā)展。
被周圍那種腐敗現(xiàn)象惹怒了的富于理想的年輕人,三年來一直在等待時機。只是由于對天皇的崇敬,才使他們沒有支持共產(chǎn)主義革命。其中一人受“蒼天啟示”,毅然獨自行動。這個行動甚至對一個還沒有完全。
[1]隨著美國的經(jīng)濟蕭條,日本更貧困了。日本主要出口商品生絲的價格下跌了百分之五十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