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約人從來不會認真對待一首英勇的、華而不實的、帶著軍隊風格的歌。一定要像城市本身這樣多彩、優(yōu)雅和有魅力的歌曲才可以。自然,不住在這里的人沒有義務了解這些;直到今天,許多人還不知道這個選擇過程。這就解釋了為何在迎接客人來訪或者紀念碑揭幕的正式典禮上,有人會不自覺地扭動臀部。典禮完畢的時候,樂隊一定會演奏《美好的城市》。剛聽到前奏的時候,不是每個人都能理解為什么市長、政府議員和其他官員會起立并把手放在胸口唱一首狂歡節(jié)的馬欽哈游行曲。 瑞士人蒙西厄 · 佩雷庭先生在1911年狂歡節(jié)的時候來到里約。他是法國化學制品巨頭羅地亞公司的一位經理。羅地亞公司曾經生產一種叫“羅多”的空氣凈化器。他想弄明白為何這種在歐洲反響并不大的香水噴射器產品會在這里如此暢銷。每年年末,里約來的訂單幾乎是工廠全年的產量。許多年了,年年如此。里約人需要這么多“羅多”有何用途呢?他們告訴他是在狂歡節(jié)的時候派上用場,所以佩雷庭先生親自來看個究竟。
他來了,也看到了,而且大吃一驚。他看到了什么呢?數千名里約人邊跳舞邊往自己身上噴這種在羅訥河岸生產的有香味的冷凍霧。他還看到了在寬闊的馬路上的汽車游行,人們擦肩而過時互相噴如此多的“羅多”,以至于整條街道都充滿了香氣。在俱樂部的舞會上,每個人手上都有一瓶。一筆巨大的外匯財富從里約的大氣中愉快地揮發(fā),并立即流向法國。佩雷庭先生不知道巴西人追逐時髦時的狂熱就好像這種東西明天就不流行了一樣,也不知道事情的負面。里約的一名記者聽到他說“有這樣的狂歡節(jié)的民族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民族”。如果佩雷庭先生還看到了“羅多”會引起昏迷的話,那他就不會說上面的話了。
1906年,里約的狂歡節(jié)中有了蘭卡香水。玲瓏的玻璃瓶子,有10克、30克和60克的不同規(guī)格,瓶中混合著乙醚、氯乙烷和乙酸。它已經取代了人們用來互相丟臟東西的小瓶子了。由于蘭卡香水是進口的,價格昂貴,于是噴射的目標改變了。男士們不再把它浪費在老妓女的身上,而是朝裝扮成婢妾或夏威夷人的女孩的背上、腿部或者腋下噴蘭卡香水。這樣女孩們往往會尖叫和發(fā)抖,這可就有了一個很好的借口來擁抱她們,然后按摩一下噴蘭卡香水的部位。如果一個男士朝另一個男士噴的話,會噴他的眼睛,為了讓那個人看不見,雖然只有幾秒鐘。蘭卡香水漸漸有了一種邪惡好色的意味。一位老學校的記者阿爾伯圖一針見血地說道:“芳香的味道彌漫于空氣中,噴射到克利奧帕特拉誘人的胸中,引起一陣陣尖叫?!薄傲_多”的瓶子那時已經成為參加狂歡節(jié)的人們的必備武器了,和服裝、五彩紙屑、彩色紙帶一樣,可能的話,人們在肩上掛一只玩具鳥。除了玩具鳥之外,五歲以上的孩子們也帶上這些裝備去自己的舞會。小男孩們也用蘭卡香水開善意的玩笑,比如噴到涂唇彩的小女孩身上,或者是互相噴灑。但是這些小男孩們總會長大,他們也會參加成年人的狂歡節(jié)。那個時候,他們就知道了蘭卡香水原來還可以用來浸手帕,再吸一口氣,然后感受一下乙醚帶來的感覺——耳朵嗡嗡地響,好像遠處的鈴聲,有輕微的眩暈感、短暫的幻覺以及心臟停止跳動幾秒鐘,世界處在一個真空中似的昏迷感。
這些快樂的場景給佩雷庭先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1919年羅地亞公司在巴西建立工廠來生產這種蘭卡香水,把快樂傳播到更遠的地方。沒有東西比這個更適宜了,正是里約狂歡節(jié)賦予這種產品全新的含義。1927年,市場發(fā)生了革命性的變化,他們推出了一種金屬的瓶子:金屬管的“羅多”出現了。一家競爭對手公司繼續(xù)生產玻璃瓶的“羅多”,并貼上“哥倫比亞”的標簽。這兩種產品各有千秋,也各有弊端。玻璃瓶可以讓你看到液體的多少,由于噴到衣袖上時事關人命,這樣就可以把握好分寸。弊端就是玻璃瓶有時會無緣無故破裂,劃傷手腳,如果你裝在褲子后面的口袋里,還會劃傷屁股。金屬管不好的地方就是看不到里面——在你最需要用的時候才發(fā)現已經連最后一點都不剩了。但另一方面,它不容易損壞:你可以帶著它撞到別人身上,或者讓別人撞到你身上,或者讓女孩坐在你的肩上跳舞,或者在舞會上大吵大鬧。金屬管的“羅多”勝出了。那時,有一個狂歡者同時也是一個現代詩人想要給自己的兒子起名叫做金屬羅多 · 德 · 安德拉德——但是登記處并不接受。幾年后,羅地亞公司又推出了一款經典的蘭卡香水:鍍金的“羅多沃羅”。這種香水噴射物的溫度似乎更低而且香氣也更強烈。
不是每個人都對蘭卡香水沒有巨大反應的。有些人聞了浸了蘭卡香水的手帕后昏倒在舞會中,大失體面地被朋友們當眾拖到洗手間去。就是那些可以忍受這種產品的人在吸一口之后也會暗地里感到“我終于回過神來了”。吸了很多蘭卡香水的人在第二天醒來的時候會發(fā)現自己的頭已經在床的另一頭了。有些人甚至到了復活節(jié)星期六還沒有清醒過來。嚴格地說,那是一種麻醉劑,但是在三十年代的里約,?族們都用可卡因、嗎啡和鴉片等,蘭卡香水只被認為是一種娛樂性的家庭藥品。
舊雜志報道狂歡節(jié)的舞會上人們捂著手帕跳舞的場景。即使蘭卡香水很流行也只有少數人才吸。那時候沒有今天這種毒品文化,多數的狂歡者會更鐘情于挑逗,比如去吸引房間中最漂亮的女人,和她到角落里做點什么之類的。有人監(jiān)督這些吸食者,但只是保證他們不出什么亂子。在任何時候,蘭卡香水都是合法的,只是在狂歡節(jié)的時候才有。到了四十年代的時候,城市擴張到了無法對任何事情都加以控制的地步了??駳g節(jié)之外有人吸食蘭卡香水也被視而不見,如果原裝的產品無法獲得的話,他們在狂歡節(jié)之外的時間就吸食純乙醚或者一種乙醚和氯仿的混合物,又叫“羅羅的氣體”。然而醫(yī)生們知道,和其他吸入性溶劑一樣,蘭卡香水會讓人上癮,會導致突發(fā)性血壓降低、痙攣、心跳停止、呼吸障礙,極端情況下會死亡,嘴角可能還掛著微笑。
雖然也嘗試過禁用,但蘭卡香水在巴西還是合法存在了60年,最終于1966年被軍隊政府頒布的一道法令禁用了,生產、銷售或者使用它都是違法的。當時,我的一位記者朋友約奧不甘心戒掉蘭卡香水。當他把合法買來的蘭卡香水的最后一點用完的時候,說狂歡節(jié)再也不可能回到從前了,并把那支管子保留下來,至今還把它存放在他公寓的一個神龕中。他甚至認真地考慮過要在羅地亞公司謀個職位,這樣就可以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盜取公司的文件并獲得“羅多沃羅”的秘方,自己在家生產了。
但是約奧不用費這個心了。雖然蘭卡香水被禁用,但在狂歡節(jié)上對真正需要它的人來說,還是不難獲得的——可以從仍生產蘭卡香水的阿根廷或者烏拉圭走私。只是你不要在舞會上大肆張揚就可以了。一切還和以前一樣,只是21世紀的里約年輕人等不到狂歡節(jié),他們也不擔心自己的判斷力。如果他們沒有搖頭丸、冰毒或者迷幻藥,就公開地吸一口浸了蘭卡香水的手帕。一年中任何時候都這么做,更多是在拉巴區(qū)、博塔弗戈海灘的狂歡晚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