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過后走出教室到球場。

星子已經(jīng)亮起一些。兩年前我在這里看到過流星，那是我我唯一一次看到流星，緩慢而微弱地劃過，不容易記得，也不容易想像。球場邊上看到子恩。她坐在地上，懷抱雙膝，下巴抵著膝蓋，似乎睡著了。安靜，頭發(fā)飛散。我過去與她并肩而坐。對面的教學(xué)樓潔白耀眼，裝著幾十個教室，整齊高貴，像座正在加夜班的豪華工廠，有條不紊地制造著一件又一件即將輸入社會的人造品。

子恩，我常常夢到用四只腳走路的人們。那仿佛是一個年代，不知道遠不遠，房子是深不可測的洞穴，回到家就沒有人能找到，在街上就相親相愛。我常常夢，夢醒了還想念，他們時刻相親相愛，有一種我從未見過的表情，這表情是從身體釋放出來的。

子恩轉(zhuǎn)過頭看我，你嘗試過也用四只腳走路么。

沒有吧，我沒有。

子恩淡薄的笑。伏下身體，用手和膝蓋向前移動，如同爬行的夜間動物，默默地穿行在黑夜里，寂寞無聲。我開始回想我的夢里，有沒有這么一個笑容淡薄的女子，無聲無息地行走，沒人知道她的歸宿在哪里。

我伏下身體，跟隨她留下的寂寞痕跡爬行。不斷有尖銳的小石子在手心刻下深刻印記。仰臉看純白的月亮，照耀我夢中的房子。

子恩回頭，花生，你知道什么叫感動么。

我沉默。

感動就是感情的動詞。她在發(fā)抖。你不斷地拯救和扼斷著我的真我，我無可遏制地靠近你。她笑著嘆息，可是你根本就不懂感情。

她把臉伏在地面，長久未動安靜得也許睡著。

疼痛從膝蓋和手掌蔓延，深入骨髓，痛徹心扉。

我知道，是太涼太硬的水泥地刻傷了我們脆弱的骨頭。

所有老師都在加緊趕課程，教室里的氣氛卻依舊松散清閑?？倳腥巳毕?，去小餐廳喝酒聊天或翻圍墻出學(xué)校去爬山。生活的順暢使時間對于每個人都不具備意義，接受安排來私立高中完成學(xué)業(yè)，也只不過是一個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倪^程和換取豐衣足食的籌碼。關(guān)于學(xué)習(xí)的真正意義，在意的人不多。

無緣無故地生病，生病了就躲起來，這是習(xí)性也是療養(yǎng)身心的方式。從教學(xué)樓到寢室，我躲著不見人也不開口。這個時候能確定自己的心是空的頭腦是清楚的，適合思考以前沒有想好的問題，心平氣和。

躺在床上，上午的陽光很好，沉沉地睡過去，其間聽到很多次嘈雜，再醒來時寢室已歸于平靜，想大概是下午了吧。生活老師來過，看著我睡出的一臉慘白嘆息，她說你這么瘦是不行的。我笑了笑想我也沒有辦法。

又睡著。夢到了一個楊柳輕拂的黃昏，夢到在鮮紅血液里游動的藍色金色，夢到和我在公園里游戲的小男孩，丟失了他，我焦急地尋找……一閃一閃的片段。

秋在加深。我總是分不清春天和秋天。我總是想時間早點過。唯有時間能帶來未知的轉(zhuǎn)機。我揮霍時間或者時間揮霍我這都無所謂。

賣狗和子恩一起來找我，喜慶的笑容。賣狗抓著耳朵說說你們倆怎么廝混到一塊兒了。我低頭而笑，頭發(fā)的清香散發(fā)出來，心里喜悅。我們走到校園后面，我第一個翻出圍墻，干凈利落。賣狗在圍墻的另一面贊揚花生你果然身手不凡訓(xùn)練有素，為我校史上最優(yōu)秀的三八紅旗翻墻手，牛逼。他把子恩拱上墻頭。子恩坐在兩米高的圍墻上，綠色鞋帶隨風(fēng)飄蕩，和她一起猶豫。我說，跳。她就真的跳下來。摔破了褲子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