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如果我不同夢露結(jié)婚，他們不會那樣賣力地對付我?！泵桌照f?！胺敲阑顒诱{(diào)查委員會需要一些奪人眼目的人，上第一份黑名單的就是好萊塢的人，第二份就是電視界的人，這絕非偶然。百老匯集中了一些不太為公眾所知的精英，那里就沒有一份黑名單。”他就1948年對“好萊塢十名人”的訴訟談了很長時間，即對好萊塢10位作家的訴訟，他們都拒絕提供共產(chǎn)黨人的姓名，因此而被判處徒刑。導(dǎo)演伊萊亞?卡贊和羅伯特?羅森、單簧管樂手阿蒂?肖為了不毀掉自己的前程供認(rèn)了一些人是共產(chǎn)黨人。“于是，這幾個供出別人的人能夠繼續(xù)工作，賺了很多錢。另外那幾個人在好萊塢甚至寫一張表示祝賀的明信片都不可能。他們有時不得不使用假姓名工作，以便餬口。”

我仍然在向門口張望。她為什么還不端著咖啡過來？一杯咖啡不至于要等兩個小時吧，多么怪的一個女人。

“您是不是要一杯牛奶？”米勒問道。

“謝謝。我想要點兒咖啡?！蔽乙詧远ǖ目跉庹f。

“我讓她馬上拿來。”米勒說。他站起來，前往廚房，我聽到他在那里低聲說話，另一方是個女人的聲音，那個聲音有點兒尖細(xì)。“是的，好的?！蹦莻€聲音說。我覺得，瑪莉蓮的聲音應(yīng)該更沙啞一些。

“咖啡馬上就到?！泵桌湛蜌獾卣f?！笆堑模瑒偛盼艺f，那才是一場惡劣的訴訟，恰恰就是因為我是瑪莉蓮的丈夫。因為他們不給我護(hù)照，使我沒法同瑪莉蓮一起到倫敦，這給我造成很多麻煩。溫切爾的俏皮話也使我很不快，他說：‘美國人把馬克思和列寧同朱麗葉和羅密歐給混為一談了。’真愚蠢。”他談的這些東西很有意思，這是一次很不錯的采訪?？墒牵也惶谝獾芈犞?。一種突如其來的煩躁使我不能再記筆記。我要喝咖啡。真是個笨女人！怎么還不把咖啡端來？

“瑪莉蓮她……”米勒說。他突然抬起頭：“是這樣？……瑪莉蓮給了我很大的幫助?！彼^續(xù)說?！罢J(rèn)識她之后，我自己發(fā)生了很大的變化。”他停了一會兒，顯然是在尋找合適的詞匯?！拔腋記]有耐性，更加易怒。”可是，這咖啡為什么還不端來？“到了41歲，我變成一個全新的男人。通過瑪莉蓮，我懂得了很多事，只是在這次婚姻之后我的真正的生活才開始起步，您明白嗎？”阿瑟?米勒說。“我很敬重她，她是個偉大的演員。她像杜塞（3）一樣，可能會發(fā)生不可逾越的悲劇。只有具有幽默感的人才能笑對生活的悲劇?！笨墒牵乙呀?jīng)不再記筆記，我已經(jīng)感到憤怒。采訪已經(jīng)進(jìn)行到最后階段，可瑪莉蓮依然沒有過來。瑪莉蓮，真討厭，真可恨。她就是過來了，我也決不會同她說半個字，也包括米勒在內(nèi)。

“請等一下?！泵桌照f?！拔胰ゴ騻€電話?！彼酒饋碜吡?。與此同時，我看到通往廚房的門口出現(xiàn)了托盤，上面有3個杯子和一個咖啡壺?！班?，”我向沃倫這么叫了一聲，“總算來了！”我突然感到很痛快，很高興。毫無疑問，我可以同她談?wù)劻?。可是，在托著杯子和咖啡壺的托盤后面并沒有瑪莉蓮，而是一個黑人女傭。

我沒有喝咖啡，我不愿意喝這杯咖啡。我站起來就要走，因為我感到我的每一個細(xì)胞都被冒犯了。我向米勒伸出手，向他表示感謝。米勒很尷尬?！拔医o瑪莉蓮打了電話，”他說，“我希望她能回來一下，可是，她不能回來。就是這樣，我本來不想告訴您，我知道這是我對您的不敬?，斃蛏彫F(xiàn)在在醫(yī)院。昨天，她買了一把菜刀，切香腸的時候切了手指，一直切到了手指的骨頭。她的體溫很高，可能是感染了。再過三四天她才能回家。現(xiàn)在，連我也不能見她，她需要臥床休息?！彼Ａ艘幌轮笥终f：“真可笑，不是嗎？瑪莉蓮很想見您，她的好奇心很強(qiáng)。她也是個很好的人，她希望能讓您寫一篇好文章，以補(bǔ)償兩年前的憤慨。您尋找她的時候我們正在康涅狄格州?？墒侨魏稳硕疾恢溃瑸槭裁捶且阉仄饋?。”我們向門口走去。在進(jìn)門的地方有一個柜子，柜子的門開著，可以看到里面有兩件貂皮大衣和一身奶白色絲綢衣服。那天晚上，我在第五大道被擋住因而沒有及時趕到無線電城音樂廳那次，她穿的就是這身衣服。米勒的一頂帽子旁邊是她的小帽，那是一頂白色草帽，綴著紅色絲帶。我狠狠看了一眼這些沒有生命的東西。我覺得，這是一個幽靈穿的衣服。“您說，”我對米勒說，“您真的相信您的妻子確實活在這個世界上嗎？”他望著我，顯出很吃驚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