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衛(wèi)東是第二次聽到這個外資和私有企業(yè)的話題了，暗道：“跟縣委書記當秘書，層次畢竟不同，以后要多看看報紙，學學社論，免得理論水平不夠，被領導瞧不起?！?/p>

剛下車，就見到楊大金帶著幾人從大樓里走了出來。楊大金快步走到小車前，對祝焱道：“張總和黃總都在樓上等著。昨天我們過來，黃總口氣很硬。”

二樓，張木山、黃亦舒以及益楊縣分管工業(yè)的高寧副縣長站在樓梯口等著祝焱。

張木山穿著筆挺的藏青色薄西服，既儒雅又精神，他熱情地道：“歡迎祝書記到慶達集團考察。”

他與侯衛(wèi)東握手，道：“上青林望日嶺之行，讓我回味無窮。今年秋天，請老弟做向導，再上望日嶺?！?/p>

侯衛(wèi)東見張木山同自己握手的時間還要長一些，不禁偷偷看了祝焱一眼，見其神色無異，這才放心。

略作寒暄，眾人到了會議室。高寧副縣長首先代表益楊縣政府發(fā)言，重點仍然是歡迎慶達集團到益楊投資等等。黃亦舒緊跟著發(fā)言，針對土地、交通、稅費等提出要求。益楊計委楊大金隨后對黃亦舒的要求進行解釋說明。

祝焱和張木山作為各自最高負責人，均沒有發(fā)言，保持著沉默。雙方反復就具體問題進行拉鋸，仍然沒有實質性進展。到了11點，祝焱按亮了桌前話筒的開關，道：“我來說兩句?！?/p>

會場安靜得連一根針掉地上都能聽見。

祝焱氣勢很足，聲音洪亮，道：“對于益楊與慶達集團合作一事，我只說一個態(tài)度，談談形而上的東西，具體問題由高縣長來談。

“我這人喜歡看報紙，對國家大事比較關心。6月以來，理論界出現了一些爭論，許多理論家對私有經濟進行了猛烈批評，認為改革導致了資本主義自由化，強調要堅持公有制為主體，這種論調來勢很猛?！?/p>

眾人聽到祝焱突然大談理論問題，都不解其意。黃亦舒是海歸，向來認為市場經濟是天經地義的事情，聽到祝焱的發(fā)言，更是感覺莫名其妙。

張木山麾下的慶達集團是嶺西著名民營企業(yè)，其發(fā)展經歷基本與改革同步，他對于慶達集團這艘大船的航向格外看重，六七月份發(fā)生的公私、社資之爭，讓他心里很不安。黃亦舒覺得祝焱的發(fā)言莫名其妙，張木山經歷過文革時代，知道理論的威力，一下就被祝焱吸引住了。

祝焱談了一會兒理論，話鋒一轉：“對于慶達集團這種大型民企，土地、稅收等都屬于技術層面，民企現在最需要的是國民待遇，最需要的是開明的政策、寬松的環(huán)境，這一點才是益楊縣真正的強項。希望慶達集團在決策時，一定要考慮這一個因素?！彼鬟@一番發(fā)言是有備而來。省財政廳蔣副廳長曾經為他分析過張木山的心理癥結。他的所有發(fā)言都是針對其癥結。

張木山聽得極為認真，他用鋼筆在紙上隨手寫道：“政策、環(huán)境?！彼膫€字雖然凌亂，筆鋒卻極為剛勁。

座談會時間并不長，即將結束時，張木山爽快地表態(tài)道：“公司董事會原則同意在益楊縣上青林投資建五十萬噸水泥廠，可以在近期簽訂意向性合同。具體事宜，則由黃亦舒副總經理與益楊縣政府磋商?！?/p>

慶達集團內部早已明確在上青林投資，以前與益楊縣政府的交鋒都是正常商業(yè)談判。今天，祝焱到場，張木山這才正式表態(tài)。

聽到張木山表態(tài)，會場響起了熱烈的掌聲。侯衛(wèi)東曾聽祝焱分析過形勢，如今他的分析與現實基本一致，心里大大地松了一口氣，暗道：“這一場談判，終于塵埃落定?！?/p>

中午由慶達集團舉行小規(guī)模的歡迎酒會，采取西式的自助餐，大家舉著杯子，互相敬酒，氣氛倒也熱烈。張木山與侯衛(wèi)東碰酒時，侯衛(wèi)東低聲道：“我現在給祝書記當秘書?！?/p>

張木山道：“祝書記水平高，跟著他，有前途?！?/p>

幾個服務員用托盤端了些小碗上來，每人面前送了一碗，很鄭重的樣子。侯衛(wèi)東揭開蓋子，看見碗里是粉絲一樣的東西，他猜到這應該就是所謂的魚翅，偷眼看其他人，都端著小碗津津有味地吃起來，他也端起來小口小口地吃起來。味道不錯，僅此而已。

酒宴結束，張木山和祝焱在休息室進行了單獨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