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忽然孤獨]

夢神 作者:冥靈


終于只剩下我自己,夢中世界一派少有的清靜。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沒有小甜繞著我問新裙子好不好看,沒有多多燒烤時弄出來的濃煙滾滾,更沒有阿東在旁邊叨叨。說到底,哪怕我現(xiàn)在滿世界丟炸彈,炸到的也只有我自己。

如果潮涌而過的斑馬群能聽懂,如果貼在墻壁上的CD片能聽懂,如果扎堆的仙人球能聽懂,如果汪洋大海能聽懂,如果啃著甘蔗的考拉能聽懂,如果房間的四壁能聽懂,如果喬伊的身體能聽懂,我想我會笑的,而不是一個人默默地坐在月亮下流眼淚。

我最初夢境中單純的東西全都回來了,因為憑我的大腦只能想到這一步,提著明黃色小礦燈的七個小矮人回家了,三只小豬的磚頭房終于搭好了,還有灰姑娘的水晶鞋,還有睡美人的白馬王子,他們都在進行著他們的故事,不需要別人幫忙,也會獲得各自完美的結(jié)局。

我說:“童話一定不是用來騙人的吧?”

但是沒有人回答我。

好像沉默就是最好的挖苦,諷刺我早就過了相信童話的年紀,卻還在這里被童話賺取大把大把的感動。如果感動也能論斤賣的話,我可能早就破財了。

雖然我本來就沒有什么財。我只是能在外婆不高興做早餐時,跑到王麻子烤餅鋪買兩個香噴噴的烤餅,金黃色的餅上撒著噴香的芝麻。

于是我想著想著,就回到了菠蘿鎮(zhèn)的場景中。在舒緩的風中,那暖洋洋的初夏午后,步入我十幾年來萬分熟悉的街巷,刮花的老屋玻璃反射出斑駁的光,穿過小灌木林,像水波的影像一點一點連動在突起的小方磚路面上。

我可以踏上花壇的邊沿蹦蹦跳跳,可以隨便跑到路中央打個滾,沒有人會來指責我,因為整個菠蘿鎮(zhèn)上只有我一個人存在,沒有外婆,沒有會指認我為小偷的父母,沒有烤餅店的王老板,甚至我想嘗試一下找到“老吉”涼鋪,也發(fā)現(xiàn)在它原來的位置上,竟然變成了一個文具店,店門上插著撲撲亂響的紙風車。

還有風鈴,丁丁地響成一條線,帶著我無法言狀的心情,越走越遠。

于是我走過幾個街區(qū),來到麥當勞空無一人的店堂里。沒有人在,但是機器中依舊打得出冰淇淋,塑料保暖箱里也有一大堆雞翅,我就各自拿了一堆,坐到靠窗的位置上努力地啃了起來,雖然吃在嘴中稱不上美味。

而我只是想懷念一下,那一段放學后的時間里,賓燦曾經(jīng)答應請我吃的東西,和他那句還是好朋友的約定。

我想或許吃著吃著,就會有人出現(xiàn),推開麥當勞的玻璃門走進來,哪怕他只是隨便逛一圈又出去了也好。但是掛在麥當勞墻上的卡通時鐘永遠指著下午三點整,它不動,時間也就像凝固了一樣,這一切告訴我,最好不要再心存幻想。

按照這種方式,我在夢中世界一直過了很久,我終于體會到身為一個沒有太多夢想的平凡人,其實也有它相對的悲哀。比如當你像我現(xiàn)在這樣,叫一聲哦哈喲,傳來的只是無窮無盡的回音,我想時間一長,還真有可能變成癡呆。

我應該就是在等下一個喬伊的接班人吧?

他來了,我就出去。

讓他在這里繼續(xù)活受罪。

哈哈,到那時候我就自由了。

我找到一面鏡子,扮成兩個自己,眉飛色舞地對著話。我做了一個鬼臉,鏡中的我也做了一個,我還沒膽量糟踐喬伊的身體來嘗試一下挖鼻孔,何況夢中世界的鼻孔也沒什么可以挖。于是我看著鏡子發(fā)呆,找不到一點曾經(jīng)作為田阿牛的快樂,面對我的臉孔只是喬伊,喬伊曾經(jīng)的快樂在哪里,我也完全不知道。

結(jié)果,我想到了米洛。用英語念起米洛,其實就是鏡子。當我意識到這一點,我慌忙把鏡子扔向一邊,我想無緣無故照鏡子干嗎,反正也看不到我自己的臉。

我不是喬伊,我更不是米洛的喬伊。

我只是鏡子外的田阿牛。

是米洛把我變成了喬伊,他是反向的,他不是我。

天,我快想到走火入魔了。

如果此時,再有誰突然來問我,你是不是喜歡米洛。

我肯定會在他的面前碎裂開來,碎成連我自己也拼不起來的一塊一塊,像好看花瓶上的冰裂紋,因為碎裂所以美麗,因為美麗所以碎裂。

但是我畢竟想到了這個麻煩的問題,我究竟喜不喜歡米洛。以至于一開始想,就像害洪災般一發(fā)不可收拾,于是我斷斷續(xù)續(xù)地想個沒完,米洛的名字塞滿了我整個大腦。

我來到全是鏡子的空間里,成千上萬個喬伊都緊抱著腦袋,他們都在思考同一個問題。

思考著同一個名字。

米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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