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頭看看房梁上的繩索,再低頭看看腳下的冰,還有旁邊的一盆炭火。整座谷倉中,過不了多久就會發(fā)生質的變化,繩子倒還是繩子,不過炭火燒盡了,冰也全部化成水,而人當然就是從人變成尸體。
塵歸塵,土歸土,愿我的靈魂得到安息。
我開始回想以前在現(xiàn)實世界中參加葬禮,喪者家屬會發(fā)給每一個追悼者一包云片糕和一塊手帕。手帕當然全歸外婆保存,大半的云片糕都被送到我的肚子里。云片糕白白的,吃起來甜甜的,沙沙的。雖說是葬禮,但是從沒有人要求我一定得哭,所以參加葬禮對我來說和參加婚禮一樣,都是挺開心的。這樣說不會遭雷劈吧!
想到此,我打量了一下四周,依舊空空蕩蕩。阿東和賓燦不知道什么時候才回來,他們一定樂壞了,他們可以找家茶坊,打兩圈牌,然后細細數(shù)落我被他們欺騙時所做過的每一件傻事情??雌饋眢@天動地,其實傻到要死。
算了,讓他們得意去吧。
當他們的底牌一亮出來就注定他們會贏。對方是魔王哎,我是誰?高中生田阿牛。試問,人這一輩子有幾個親眼見過魔王,還和他打過交道,更重要的是當面拒絕他,還沒有被他恐嚇到尿褲子?
我現(xiàn)在這副樣子,比起耶穌他老人家還有圣女貞德都要滑稽許多。即使知道我的事跡,也不會有什么藝術家為我畫一幅流芳千古的畫作。否則畫里要怎么安排呢?人很帥那當然沒有錯,因為是喬伊嘛……
說到喬伊。我的罪惡感就油然而生,我想我就要拖累他到死。我對不起創(chuàng)造他的夢神,雖說這個混蛋夢神沒有對喬伊盡到一點責任。我更對不起米洛,拼了這么久,這么久,好容易身體完整了,結果被我害到要活活勒死。
我真是沒有用啊。
于是我從抽泣慢慢變成號啕大哭,整個谷倉里彌漫著我的哭聲與回音。冰塊已經開始融化,我的鞋子也被水滲濕,我終于哭累了,哭完了我心想,哭有什么用呢?真是一點用也沒有。
我重新打量了一遍四周。忽然我想起,我是喬伊。雖說是句廢話,但作為喬伊,我好像有改變夢境的能力吧,竟然到現(xiàn)在才想起來。于是我看著繩子拼掉老命地想,你給我斷掉,斷掉!再看著炭火想,你給我滅掉,滅掉,最后看著冰塊想,你給我凍起來,凍起來。
但無論我怎么想都沒有用。
所有的物體上都泛過一道紅色的流光,那是魔鬼的封印。
在夢里,現(xiàn)在他才是老大。
我咬牙切齒,憤怒得想罵臟話。
可是經過我這樣一番折騰,冰塊反而融化得更厲害了,我漸漸踮起腳尖,呼吸有些急促。我對自己說,完蛋了,田阿牛,走到盡頭了,結束吧。于是我閉上眼睛,希望自己會很平靜、安詳?shù)仉x開,但是隨著時間推移,我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很害怕。繩子慢慢繃直,正當我頭仰起來心想,我竟然還沒有見過外婆最后一面,甚至我也沒有見到……
這時候,有人從谷倉外走進來,我想是阿東他們回來了,連忙裝出一副臨危不懼的樣子。但是來人一腳踢翻了火盆,然后踩上冰塊想要解開我脖子上的套索,但當她的手剛碰到繩子就像被火燙傷般縮了回來,她啊了一聲。
是米洛,她就在我正想她的時候出現(xiàn)了,離我這般近,聞起來就像天使一樣。
但她罵著:“SHIT,竟然用封印?!?/p>
她說:“田阿牛,你忍一下,我必須爬上去把繩子解開。”
“這是魔鬼的封印?。≡趺磁瞄_?!?/p>
她沒有回答,只是從腰間抽出一把匕首,一下割開了自己的手掌心。然后從我身體往上爬,我頓時承受著兩個人的重量,冰塊也因為太滑而被踢開,我們兩個隨即被吊在繩子上,像個鐘擺一樣晃來蕩去,而唯一承受著如此重量的竟然就是我的脖子,我翻著白眼,快要被吊死了。
米洛說:“撐住啊,田阿牛!”
然后雙腿圍在我的腰上,一手撐住我的肩膀,一手去夠那根繩索。
她的胸口緊緊貼在我的臉上,我想就算我不是被吊死,也是被悶死,或者是噴光鼻血而亡。她是這樣柔軟芳香,小發(fā)穗在我耳邊廝磨,還有那雙光滑柔嫩的大腿,天??!都快要死了,我還在想什么!為什么必須是我,得忍受這樣的折磨。
就在恍忽之間,米洛終于握住了那根繩子,當她的血液滲進去,魔鬼的封印竟然消失了,整根繩子化了開來,我們兩個重重地跌倒在地面上。
“田阿牛!醒醒!沒有時間昏迷,我們馬上得走!”米洛用力拍著我的臉。
“米洛,真的是你嗎?”我問道,我好害怕,突然間米洛變成了阿東,一切只不過是魔鬼的又一次騙局。
“是你個頭!”她一把將我從地上拖起來,攙扶著我離開谷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