濯纓沒有答她。回首望去,墻內榴花紛飛如血雨。
III
天啟之夏燠熱欲焚,城西昶王府內的水榭凌波廳卻是有名的水晶洞府。曲院風荷,十里平湖,凌波廳上水月風華,歌女曼聲清唱。
執(zhí)事來稟,說是賣蒼隼的召來了。昶王屏退歌女,早有侍女放下水榭四面細竹簾子,復魚貫退下。
執(zhí)事引上廳來的三名鷹販,饒是這樣暑熱蒸人的夜里,亦裹著黑色披巾,將頭臉頸身遮掩起來,在腰間纏過兩纏,最后垂于膝上。鷹販中左右二人屈身按胸向昶王致禮,惟居中一人挺立著,昶王亦不訝怪,只懶懶問道:“鷹呢?”
領頭的鷹販稍稍環(huán)顧左右,不作言語。
昶王笑道:“讓我瞧瞧貨色?!?/p>
屈身在地的兩名鷹販子霍然揭開披巾,昶王微微瞇了眼:“……喝,羽毛還真光亮?!?/p>
鷹販懷中并不見什么鷹隼,耀人眼目的是他們那一頭燦爛的赤金鬃發(fā)與冷藍近乎無色的眼瞳。
“是一等一的好蒼隼么?”
“沒有再好的了?!鳖I頭的鷹販說的是官話,稍帶京畿口音。
“若是不值那個價錢,我可一個子兒也不會付。”昶王依然是嬉笑神色。
四面竹簾忽然琳瑯作聲無風自動,自水榭頂上直墜下一道黑影來,黑影中清光一閃,殺意凌厲如一道霹靂直取領頭鷹販頂門。事起突然,左右兩名金發(fā)男子并無言語,目光亦不及交會,已有一人縱身而起,尚看不清是如何動作,那清光便鏗然一聲被激飛出去,直釘入另一人身側澄泥方磚中,嗡鳴不已,原是一柄青芒綻露的長劍??罩酗S颯,飄風驟起,壓得人不能仰頭而視,四面縛于水榭柱子上的竹簾為疾風鼓起,數(shù)十道絲帶齊斬斷開,沉重的簾子驀然飄揚起來,嘩啦啦如暴雨聲。
“啊,召風師。”昶王低聲自語,眼里綻出沉潛而喜悅的光芒。
那是傳說中修習縱風之術的法師,無論是在東陸或是北疆,均已跡近于仙人,百年難得一見。在這一片異象之中,已全然覺察不出方才直襲而下的那道黑影有何氣息。昶王心知這誠然是因為自己習武不精,更是因為那金發(fā)男子喚來的風實在過于磅礴浩大。方才那當空一刺縱然犀利如電光石火,在這樣強大的暴風中,也只算是燧石擊發(fā)的一點火光。不過數(shù)瞬的工夫,兩道影子各自落下,分開六七尺,黑影已為一束小小的颶風困在當中,風勢兇險,恍如夾雜著無形的利刃,令他動彈不得。而地上屈身行禮的另一名金發(fā)男子始終沉靜如山,方才那劍正釘在他身邊,他卻連身形也不曾晃動一些,一雙冰藍的眼睛流露滿不在乎的神色。細看之下,才發(fā)覺此人臉上淺淡一道白痕,竟是劍刃擦過的痕跡。
領頭鷹販氣息平靜,低聲笑道:“好一著孤注之殺,心無旁騖,意凝一線,府上既有這樣人材,大業(yè)易成,何必不遠千里求購蒼隼?”
“他試過?!标仆趺嫔先绯5Γ骸笆昵罢攭涯陼r,與另一名與他功力不相伯仲的人聯(lián)手,然而敗了?!?/p>
“哦?倒是我小覷了徵朝的禁衛(wèi)。”領頭鷹販目光一轉,看向堂下二人,忽然笑道:“原來是你?!?/p>
被金發(fā)男子困在風之牢籠內的人聽聞此言,揚起一張黑臉來,仍是渾然看不出什么神情。
“放開,那是東陸的將軍,不可造次?!苯鸢l(fā)男子聞言立即將雙手收回胸前,只見那束小小的颶風漸漸薄弱,符義抽出雙臂,炯炯地看定了領頭的鷹販子。
昶王微微笑道:“不錯,毛色好,爪啄銳利,但愿能一搏畢功?!?/p>
“倘若大事成就,還望殿下賜我當初議定之酬?!?/p>
“此事若成,貴國與迦滿之間交戰(zhàn)吞并,吾國均不干預,一言為諾。不過,閣下不肯以真容示人,將來便要償付,也不知是要付與何人哪?!?/p>
披巾下傳出低笑,領頭鷹販伸手一扯,披巾便落至腰間,露出濃秀英挺的容貌來。
昶王輕輕地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