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她會直接把錢送到東德,但大多數(shù)情況下,擔任現(xiàn)金轉運員的都是退休的老同志。他們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出現(xiàn)在某個地方,然后打電話給貝蒂說:“我腳疼的老毛病又犯了,你能不能幫我買點面包和啤酒?”――這是他們的聯(lián)絡暗號。貝蒂每個月都會在全國各地穿梭往來,將大量鈔票送到各個州的團委。這些錢是團委不可或缺的運轉資金:給干部們發(fā)薪水,為開展和平游行租用車輛,給聯(lián)歡會上請來的搖滾樂團付酬勞……
貝蒂是個精明強干的會計,除了忙于運送現(xiàn)金外,她也在財務處的辦公室工作。共青團擁有的資金并非全都是現(xiàn)金形式,其中有一部分是通過東德在西德境內經(jīng)營的合法公司記入帳內,即納入民主德國外貿部的“商業(yè)協(xié)調辦公室”的管理范疇?!皡f(xié)調辦”的負責人是國安局的“OibE” (即“執(zhí)行特種任務的軍官”)――上校亞歷山大 沙爾克-格羅德考夫斯基。東德人特別熱衷于使用簡稱,比如“協(xié)調辦”,OibE等等。隸屬于“協(xié)調辦”的公司有理查德 伊勒運輸公司、國際船舶公司、漢莎旅行社等等,這些公司招募了一些革命干部作為名義職員,給他們發(fā)薪水,還為幾個黨團委辦公室支付租金。
“做假賬”是貝蒂最擅長的拿手好戲。因為資金周轉不能總是以秘密和非法的方式進行,于是她運用自己的聰明才智為財務處炮制出一個由捐款、團費和合理支出構成的假賬世界。當時我對此并不反感,我學到的信條是:只要是對工人階級有益的,就是符合道德的。
貝蒂最喜歡打臺球。我倆經(jīng)常在多特蒙德北邊的幾個酒館里打上幾桿子。我自己對這種游戲倒沒有太大興趣,只是為了陪她而已。一天晚上,我們照例打了很久臺球,貝蒂贏了。酒過三巡后,她開始對共青團高層的一些“咄咄怪事”大發(fā)牢騷。她說,團中央新發(fā)起的號召全都是老生常談的廢話,什么和平啊環(huán)保啊,而對造成問題的罪魁禍首――那些唯利是圖的資本家“大鱷”們卻不置一詞。貝蒂有時很愛冷嘲熱諷,她眼皮一抬,說:“我,一個革命女戰(zhàn)士,敢對列寧老爹發(fā)誓――現(xiàn)如今,這里根本沒人關心階級問題?!?/p>
團中央的號召文件我并沒有讀過,之前我一直忙于化名潛入新納粹集團進行采訪。每個人都有自己戰(zhàn)斗的崗位,黨需要各種各樣的人才:記者,運鈔員,還有狗子那樣的地下工作者。
為了取得貝蒂的好感,我答應她說會關注一下號召的事。我想,一定是團中央的同志在起草那份文件時措辭有問題,作為編輯的我倒是可以幫著修改一下。
1987年1月27號晚上,吧臺上的電視里正在播放新聞。在臺球相撞的砰砰聲里,我和貝蒂偶然間聽到了“公開”、“民主”這樣的字眼。畫面上,戈爾巴喬夫正在蘇共中央全會上發(fā)表講話。我們當時沒有馬上領會這些話究竟包含哪些深意,心里想著,明天一定要讀一下報紙上的相關新聞。
1987年夏,我再次作為《活力》記者奔赴蘇聯(lián),這次的目的地是頓河邊的羅斯托夫。我看到了一個正處在急劇變革中的、矛盾重重的國家。每當我要單獨去采訪青年人時,負責接待我的蘇聯(lián)共青團干部總是想方設法地阻撓。當聽說有天晚上我獨自去了一家迪廳時,那些西裝革履的老先生們嚇得臉都白了。在戈爾巴喬夫猛烈抨擊了蘇聯(lián)的官僚主義和假大空的講話之后,我明白了,那些老同志們是想掩蓋什么,不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