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該怎么辦？”張敬梓慌張地問。

“我們離搶灘點其實不遠，現(xiàn)在加速朝那個方向前進還有點時間。我會盡可能靠近岸邊，用橡皮艇把你們送上岸去?！?/p>

“不行，不行，這怎么行？”張敬梓說，“在這種風浪中下海？我們?nèi)珪退赖??！?/p>

“怎么不行？那是一個天然港，風平浪靜，乘橡皮艇不會有事。一上了海灘，就會有卡車接你們?nèi)ゼ~約?！?/p>

“那你呢？”張敬梓問。

“我要把船開回暴風雨中。等到他們能登船檢查時，你們早已奔馳在黃金大道，朝鉆石之城前進了……你叫大家快收拾收拾，只帶最重要的東西。帶錢、帶照片，其他東西都留下。我們?nèi)偻哆吳斑M，你們先留在下面，等‘幽靈’或者我過來叫你們時再出來。”

盛船長匆匆攀上陡峭的樓梯，打算回船橋去。離開貨艙，他忍不住抬頭喃喃祈禱了兩句，希望媽祖①能保佑這些人平安無事。祈禱完他迅速一閃，躲過一道從船舷撲壓過來的白色高墻一般的巨浪。

回到船橋，他看見“幽靈”站在雷達前，瞪著雷達的顯示屏幕?！坝撵`”抱著雙臂，盡管風高浪急，他卻一動不動穩(wěn)穩(wěn)地站著。

許多蛇頭會刻意裝扮，讓自己看起來像是吳宇森電影里的中國黑幫角色。但真實的情況是：“幽靈”穿得和大多數(shù)普通中國男人一樣，簡單的長褲和短袖襯衫。身材矮小肌肉發(fā)達的他，胡子刮得很干凈，只留了一頭長發(fā)。

“十五分鐘內(nèi)他們就會攔下我們?！薄坝撵`”說。即使到了面臨被攔截和被逮捕的危及時刻，他看起來仍像是得了嗜睡病一樣，沒有任何表情變化，很像長途汽車站里百無聊賴的售票員。

“十五分鐘？”船長回答說，“不可能。他們前進的速度是多少？”

盛子軍走向航海圖桌，這是遠洋船上最重要的地方。桌上放了一張美國國防制圖局繪制的水域圖。由于怕被雷達發(fā)現(xiàn)，福州龍?zhí)柹系娜蚨ㄎ幌到y(tǒng)、緊急求援無線電信標、全球海上遇難及安全系統(tǒng)全都沒有開啟，他只能根據(jù)長年累積的航海經(jīng)驗從這張水域圖和雷達判斷兩船之間的距離。

“至少還有四十分鐘?！笔⒋L說。

“不。從他們發(fā)現(xiàn)我們開始，我一直注意計算距離?！?/p>

操控福州龍?zhí)柕恼贫嫠譁喩泶蠛沽芾?，兩只手牢牢握著舵輪，奮力讓那個綁在船舵輪柄上的繩結(jié)保持直立，這樣才可以確保尾舵和船身保持同一方向。船上引擎已經(jīng)達到最大負荷，如果“幽靈”的判斷沒錯，當美國人的巡邏艦把他們攔截下來時，他們還沒有及時抵達那風平浪靜的海灣，估計最多只能駛到離海岸半英里遠的礁石岸 ―― 這個距離足以放下橡皮艇，但卻必須讓那些人暴露在狂風巨浪之中。

“幽靈”問盛船長：“他們船上有什么武器？”

“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從來沒被攔截過，”“幽靈”回答，“你快告訴我。”

盛船長曾經(jīng)被海岸警衛(wèi)隊攔截登船檢查過兩次，幸好那兩次都是合法航行。然而，那兩次的經(jīng)驗已經(jīng)夠他受了：十幾位荷槍實彈的武裝人員蜂擁而上，巡邏艦上一位留守人員以一挺雙管機槍對準他的船和所有在船上的水手。除此之外，巡邏艦上還有一門小型大炮在威嚇著他們。

“幽靈”點點頭說：“看來，我們得采取應變計劃了。”

“什么應變計劃？”盛船長立刻說，“別告訴我你想要反抗他們。不行，我不允許你這樣做?！?/p>

“幽靈”沒有回答。他仍然一動不動站在雷達臺前，緊盯著屏幕上急速移動的光點。

閱人無數(shù)的盛船長判斷：“這個人表面看來鎮(zhèn)定，但心里已經(jīng)升起怒火了”。在他合作過的蛇頭中，從沒有一個人像“幽靈”這樣，在整個航程中如此小心翼翼。這二十幾位偷渡者在福州市外的一幢廢棄倉庫里集合，在“幽靈”手下小蛇頭的監(jiān)視下等了兩三天，才搭上圖波列夫一五四型客機，飛到圣彼得堡附近一座荒廢的空軍基地，在那兒爬進貨柜，經(jīng)過了一百二十公里公路，然后在威堡鎮(zhèn)登上前一天才停泊在俄羅斯港口的福州龍?zhí)?。盛船長自己很小心地填寫了海關(guān)文件和運貨清單，一切都合乎手續(xù)，不該會引起任何人的懷疑?！坝撵`”在開船前最后一分鐘加入他們，接著貨輪便拔錨起航。福州龍?zhí)柡叫羞^波羅的海、北海、英吉利海峽，然后越過凱爾特海②著名的橫渡大西洋的起始點――北緯四十九度、東經(jīng)七度――開始往西南方向的紐約長島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