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祁你說話很狠啊,”商博良低低地說,“是啊,我只看見這里的開心,卻沒看到這里的辛苦?!?/p>
“這里的人都很短命,卻不顯老。女人三十多歲皮膚還嫩得能捏出水來,可是四十歲一過,往往就沒幾天活頭了,倒像個干桃子似的,變得又黑又皺。男人往往四十歲都活不到,這里經(jīng)常有仇殺,先殺青壯和男人,女人搶回去還有用,往往不殺,所以男人更短命。巫民死的時候,經(jīng)常都不火化,而是埋在自己家的田地里,這樣死人的油膏爛了也爛在自家的地里,會長出更好的莊稼給家里人吃。”祁烈終于點(diǎn)著了煙,深深地吸了一口,“你別看這些巫民女人漂亮,也沒什么禁忌,男人十四五歲就能偷偷去跟自己喜歡的姑娘求歡,那是他們能活的日子很短啊。他們一輩子里,就這點(diǎn)樂子了。我們東陸,女孩子十六歲才束發(fā),還是父母掌心里的寶貝,晚的還有二十五六才出嫁的。若是巫民也這樣,等他們嫁娶,他們也就快要老了。”
商博良沉默了一會兒,伸手出去:“老祁,借口煙抽吧?”
“我以為你不抽煙的。”祁烈有些詫異,還是把煙袋遞了過去。
“以前抽的,來東陸以后不抽了。在瀚州,貴族抽煙是很流行的事情,很小的時候,我父親就教我抽煙?!鄙滩┝冀恿诉^去,吸了一口,悠悠的吐出來,熟練地在地下磕了磕煙灰。
“你是蠻族?”祁烈更加詫異。
“你以為我是東陸人?”商博良看了他一眼。
“無所謂?!逼盍覔u了搖頭。
兩個人默默的并排坐著,一會兒,祁烈問:“想家了?”
商博良點(diǎn)了點(diǎn)頭:“本來只想去云號山,現(xiàn)在再想去完云號山再去哪里。忽然有點(diǎn)想回家看看?!?/p>
“那就回瀚州嘍。到了云號山,找條船,跨海過去,沿著海岸往東走,就能到瀚州?!?/p>
“想念是想念,真要回去,卻也很難。”
“剛才在那邊遇著彭頭兒也出來看熱鬧,攪了我的好事,原本那些小巫女貼著我那叫一個舒服?!逼盍艺f,“彭頭兒下令,說是后天一早離開鬼神頭?!?/p>
“那么急?”
“也不是彭頭兒的意思,是那些巫民催著我們上路,說蠱神節(jié)馬上就要結(jié)束,接下來就是龍神節(jié),那些蛇王峒的人龍神節(jié)應(yīng)該正呆在自己的鎮(zhèn)子里祭龍神,龍神就是大蛇了,巫民說蛇是半龍,是沒智慧的龍。這時候我們上路最安全。說是這么說,大概人家也不放心我們總住在這里吧?”
“那就走吧,彭頭兒也該賺夠了,回家過舒服日子吧。”
“商兄弟你和我們一起走么?”祁烈問。
他問得唐突,商博良一愣,轉(zhuǎn)頭看著他。祁烈從商博良手里抓過煙袋,也不擦煙嘴就抽了起來,默默地看著不遠(yuǎn)處火光里醉醺醺的巫民。巫民們手舞火把,圍繞著火堆起舞,火光影里男人的文身、女人的曲線仿佛都糾纏在一起,女人腳腕上的銀鈴聲歡悅沸騰。
“是彭頭兒不愿帶我了?”商博良試探著問。
祁烈不回答。
“老祁,你心里有事,到底是怎么了?”隔了很久,商博良終于說。
“我能有什么事?“祁烈搖搖頭,“商兄弟,我們就在這里分手吧。你往北走,過了這片林子,靠海有個小城叫做喬曼錫,那里可以乘船出海,去云號山,比陸路走可輕松百倍。我們就往南了,還是回畢缽羅,你跟著我們,只能繞道?!?/p>
“畢缽羅也可以乘船出海吧?”
祁烈忽的轉(zhuǎn)身,大手抓著商博良的肩膀:“兄弟!聽老哥哥一句,想去云號山,就別走這條道了。我們走云荒的漢子,是走鬼道,賺活人錢,我們這條道到不了云號山,我們這條道根本沒頭的!”
商博良無法回答。他不知道到底怎么了,祁烈的話里仿佛藏著個巨大的詛咒。他看得出祁烈眼里隱隱的不安,卻不知道那不安從何而來。這個馬幫已經(jīng)搞到了在宛州價值千金的貨,馬上就是龍神節(jié),雨也小了起來,他們應(yīng)該可以毫無阻攔的順利穿過林子到達(dá)畢缽羅,那時候別說彭黎祁烈這樣領(lǐng)頭的,一般的馬幫漢子也都是腰纏萬金的豪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