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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團長我的團 第四章(8)

我的團長我的團(上) 作者:蘭曉龍


死啦死啦哼了那聲后我們終于不用再做野人了,被引上了回機場的正途。機場正在被日軍攻擊,這里的英軍也在燒東西,如果二十四小時前我們會視此行軍為自殺,但是現(xiàn)在……我們所遭遇的日軍沒有一家不是在唱空城計。

死啦死啦看夠了,把新得來的望遠鏡交給了我,他特意留時間給我看,他不急,因為他的人馬正在日軍挖設(shè)于機場邊的戰(zhàn)壕之后設(shè)伏,順便架設(shè)新得來的兩挺九二式重機槍和,和幾挺輕機槍。

我眼睛不離望遠鏡,一邊說:“兩個小隊加幾門炮,打腫了也就一百四五十頭。諸葛亮要被氣成?了,人家的空城計一輩子就唱一次,日本人一日三餐地唱?!?/p>

死啦死啦看不出什么歡喜,他淡然得很,“他們的運輸力量根本沒辦法短時間內(nèi)在這地區(qū)形成壓倒優(yōu)勢,全部主力都往印度往緬北追過去了,后邊就他媽孔雀屁股的后邊――順便問下,什么是??”

“人死變鬼,鬼死變?,鬼之畏?,猶人之畏鬼?!蔽医忉尳o他聽。

死啦死啦笑起來,“淵博得很哪。徐州你就在吃軍糧,那打四年仗啦?以前一直在做學問?”

在我并不得意的人生中,這是一直讓我忿忿的部分,“念書而已。把人味兒念成爛書頁子味那種念法?!?/p>

死啦死啦樂了,“怎么個念法呢?我倒想知道?!?/p>

他并不威嚴,但總有一種與威嚴全不相干的感染力,讓我這類對他極抵觸的人有時也在不知覺中就范。于是我給他展示了一下,用一種駟五駢六,搖頭擺尾,畫胡子抹圈子的姿勢背梁啟超之《少年中國說》,有時它干脆是唱出來的,以一種文化僵尸的姿態(tài)念誦這樣一篇激揚文字,本身即為悲哀。

“日本人稱我中國也,一則曰老大帝國,再則曰老大帝國。是語也,蓋襲歐西人之語也。嗚呼!我中國其果老大矣乎?梁啟超曰:惡,是何言也!是何言!吾心目中有一少年中國在……”

我做作著,他樂著,我在“少年中國在”五個字上忽然一下哽住,哽得那五個字都變了調(diào)――我愣住,我忽然覺得很疲倦很悲傷。我以為這種悲傷早跟我沒相干,因為我早就不相信它。

今天學到個乖,別在人前調(diào)侃曾經(jīng)的理想,信不信另說,你一直為它支付的是自己的生命。

我緩過來就用我啞了的嗓子說:“……現(xiàn)在不是扯這蛋的時候。”

他不樂了,哦了一聲,似乎剛意識到馬上我們將面臨一場戰(zhàn)爭,“對啊。不過你們不太用我操心,能蹭到這塊兒的都是老兵油子,保命的功夫一流――就是說都挺會打仗?!?/p>

他說沒錯,林中的我們沒消停過,兩個重機槍巢已經(jīng)被加固和隱蔽到即使開火你也看不清它的輪廓;蛇屁股把裝了土的袋子打出了凹槽,把槍架在上邊以便更為精準;要麻上了樹,因為這樣更加居高臨下;不辣把別人的衣服撕成了土造的掛彈袋,把手榴彈吊在脖子上,他這樣的沖鋒手能否快速投出手榴彈,決定了他的生死――并不是他們幾個,每個人都在做類似的事情,這確實是一幫老兵油子。

死啦死啦有一種開玩笑的口氣說:“欲言國之老少,先言人之老少。老思既往少思將來,思既往故生留戀,思將來故生希望。煩啦煩啦,你跟我沖了看看唄。”

我搖搖頭,“你太危險?!?/p>

他于是從那種調(diào)侃中回頭看我一眼,我不再吭氣。他開始調(diào)動要和他沖鋒的人,我跟在后邊。

我想他說的并不是這次沖鋒,我說的也不是。

這是死啦死啦打得比較損德的一戰(zhàn),雖然人數(shù)占優(yōu)還是背后偷襲,他連兩個小隊的兵力都沒打算硬撼。他、我、迷龍、不辣一幫子人輕而易舉地爬進了日軍因兵力空虛而空空如也的二線戰(zhàn)壕,一通步機槍手榴彈臭蓋過去,其間夾雜著死啦死啦幾個缺德貨手上一亮――他們?nèi)映龅氖屈c著的火把。

死啦死啦喊著“趴!趴窩!”,他自個兒帶頭往壕溝里一趴,連個頭都不露,那可叫迫擊炮都打不到的死角。日軍分出半數(shù)兵力來攻擊背后,當瀕臨二線戰(zhàn)壕時,那點微弱的火把光芒已經(jīng)足夠給暗地里的家伙提供照明,坡地上的樹林里迸射槍火,兩挺早標定好的重機槍彈道將沒地兒躲的日軍一個個舔倒,瞄了半天的步槍手們叮叮當當?shù)厥帐爸┚W(wǎng)之魚。

幾挺輕機槍全被死啦死啦帶在身邊。迷龍們趴地上,拿機槍掃射著沿交通壕過來的第二部分日軍,不辣們咣咣地扔著手榴彈,在林間的火力掩護下往前推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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