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然。”他大著膽子喊了一聲。

羽然低頭，看見樹下那個拖著長長槍桿的少年對她揮舞著胳膊。她鳥兒一樣輕靈地緣著樹枝攀了下去，姬野總也想不通羽然怎么會那么輕靈。有時候羽然會騎在他后脖子上放風(fēng)箏，也不是那樣的輕飄。

“有什么好玩的東西？有什么好玩的東西？”羽然高興地拍著手。

月光下的冥想是她的功課，可是她實在不喜歡這樣的功課。這時候她腦袋里塞滿的都是湖上的游船、街邊叫賣的小販、書館里的雷鳴一樣的掌聲，腦袋里像上演著一幕大戲。

“你爺爺在么？”姬野說，“我想見你爺爺?！?/p>

“你找他干什么？”羽然愣了一下。

“我想問他一些關(guān)于槍術(shù)的事?！?/p>

“好吧。”羽然無奈地點了點頭，她看出了姬野的認真。

老人端坐在臺階上，面前煮著一壺?zé)岵?，懷里抱著一張老舊的箜篌。

“羽然，你還是去做你的功課吧，”他聽了來意只是笑笑，“我和年輕的武士談?wù)?。?/p>

羽然不情不愿地走了，姬野覺得心里有些忐忑，其實從那次之后他再也沒有見過老人。

“姬野，對么？這是你的名字，”老人說，“羽然說你明天就要去代表下唐國比武了?！?/p>

“是的?！?/p>

“我也知道你為什么來這里，可惜我不能教你?！?/p>

“為什么？”姬野并沒有料到自己會被拒絕，畢竟第一次老人直接把槍術(shù)的精華傳授給了他。

“你的進步太快了，我的孩子，再往下走，你可能接觸到力量的真髓?？墒橇α渴潜背街竦馁n予，他在天地開辟的時候把這件禮物賜給大地上的生靈，讓我們用它去迎戰(zhàn)一切邪惡。獲得它，你要經(jīng)過許許多多的考驗。讓平凡的人得到力量的真髓是對武神的褻瀆，最終的奧秘只屬于最堅強和勇敢的戰(zhàn)士，他必須為了一個目標(biāo)而戰(zhàn)斗，”老人搖頭，“你父親的武術(shù)對于他的理想來說已經(jīng)過于強大了，好在他沒有濫用你們姬氏流傳的武術(shù)?！?/p>

姬野沉默了一會兒，他扭過頭去，“可是你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你不知道我的理想？”

“你多大？十四歲？十四歲的孩子說理想還太早了，”老人的眼神變得鋒利起來，“槍術(shù)的奧秘我必須選擇最合適的繼承者，你總是這樣無禮地直接要求別人么？”

姬野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回頭就走，“那我不求你?！?/p>

“倔強?！崩先死湫Α?/p>

姬野大踏步地走到門邊。

“停下！”老人的聲音從背后傳來，“你手指上的是什么？”

姬野有些慌張地捂住了自己的手，“是我們家的，你不要管?！?/p>

“我叫你父親熔了它的，”老人的聲音咄咄逼人，“他那種人不配再保留天驅(qū)武士的指套?！?/p>

“是我自己要留下的，”姬野奮力去反駁，“我們家的東西，你憑什么管？”

“你自己要留下的？”老人微微瞇起了眼睛，“是你從父親那里……偷的？”

“反正它是我的?！奔б暗男乃急欢创荒茴B強地抵賴。

“為什么要偷它？”

“我……我喜歡?！?/p>

老人挑了挑眉毛，“喜歡？喜歡偷竊，還是喜歡指套？”

“誰喜歡偷東西？”

“那么你是喜歡那枚指套了，”看了姬野許久，老人的聲音柔和下來，“孩子，你過來。”

姬野警惕地走到了老人的面前。

老人瞇起的海藍色眼睛中含著一道銳光，和一種難以描述的神情，就像看見了久違的朋友。一點火焰在他的眸子里燃燒，燒熱了衰老之身的血。

“孩子，你是真的喜歡這枚指套么？”

姬野低下頭去撫摩著指套上的鷹圖，“嗯”了一聲，“我老是想，原來戴它的人一定是一個很強很強的武士吧？父親怕它，弟弟也不喜歡。可是如果一個人能把武術(shù)練得那么強，直到死以后很多年都有人害怕他，那么他一定是個不平凡的人。如果不是比別人受更多的傷，流血流得更多，誰也練不出最強的武術(shù)。我不怕流血，我也不怕受傷，可我明天一定要打贏。我戴它，就要像以前戴它的那個人一樣！”

他攥緊了拳頭，手背上的青筋跳了起來。他的拳頭在抖，嘴唇也在抖，他后悔把這個心底的秘密輕易就說了出去?？墒撬滩蛔?，他緊緊攥著拳，讓指套死死地扣進肉里。

老人忽地笑了，他伸出手，讓姬野看他自己的指套，“北辰之神，浩瀚之主，泛乎蒼溟，以極其游。我這一枚，是蒼溟之鷹的指套。”

“北辰之神，蒼青之君，廣兮長空，以翱以翔?！彼兆〖б暗氖郑澳氵@一枚，是青君之鷹。”

他站了起來，拉著姬野的手，“孩子，我本來是不愿意教你的。你的心里有太多的火焰，也許有一天，你會被自己心里的火燒死?？稍谶@個盡是懦夫的時代，難得聽見猛虎的聲音，既然你已經(jīng)是麻木爾杜斯戈里亞的主人……”

“我們的主宰，我們不曾忘記您的光輝照在我們雙肩的時候，讓我們勇敢，讓我們無畏?？墒悄敲炊嗄隉o聲的等待啊，”老人叉手在胸前，對著蒼茫的星空俯拜下去，“我們的主宰，蒼青色的君主，您的精神還未離去。孩子是新的火種，他聽見了您的聲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