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我是一條狗(1)

我的名字叫紅 作者:(土)奧爾罕·帕慕克


 

親愛的朋友,想必你們看得出來,我的犬齒又尖又長,幾乎塞不進(jìn)我的嘴巴。我知道這讓我看起來很兇惡,不過我很滿意。有一次一個屠夫看到我巨大的犬齒,他居然說:"哎喲,那根本不是狗,是頭野豬!"

我狠狠地咬進(jìn)他的腿里,犬齒深深陷進(jìn)肥膩的肉中,感觸到了他那硬邦邦的大腿骨。對一條狗而言,確實,沒有什么比在一股本能的憤怒下,用牙齒深深咬進(jìn)可惡敵人的身上更令它愉快的。當(dāng)這種機(jī)會自己送上門時,也就是,當(dāng)我那活該被挨的犧牲者無知而愚蠢地從我跟前經(jīng)過時,我的牙齒因期待而發(fā)疼,腦袋渴望得頭暈?zāi)垦?,不由自主地從嗓子眼里發(fā)出令你們寒毛直豎的嗥叫聲。

我是一條狗,但因為你們?nèi)祟愂且环N比我還沒大腦的動物,所以你們就告訴自己:"狗怎么會說話呢!"而另一方面,你們卻相信這樣的故事: 死人會說話,其中的角色還會用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的字。狗會說話,不過它們只對聽得懂的人講。

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個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一名沒有什么見識的傳道士從一個鄉(xiāng)下小鎮(zhèn)來到一座大城市最大的清真寺,好吧,我們就叫它貝亞澤特清真寺。這里也許應(yīng)該不透露他的名字,比如說應(yīng)該姑且稱他為"胡斯萊特教長"??墒俏腋蓡徇€要隱瞞: 這個人根本是個呆頭傳道士。雖然他很笨,但老天保佑,他的口才卻很好。每個星期五大眾祈禱的時候,他是那么富有煽動性,那么能讓人感動落淚,以致有些人哭到昏厥、喘不過氣般死去活來。千萬別搞錯我的意思,不像其他有說教天賦的傳道士,他自己可是一滴眼淚也不流,相反的,當(dāng)大家都在哭的時候,他反而更專注于他的演講,眼睛眨也不眨,仿佛在責(zé)備他的信徒們。就這樣,園丁們、宮廷仆役、做哈爾瓦糕點的人、低賤的貧民,以及像他一樣的傳道士都變成了他的跟班,顯然正是因為他們享受這種口舌的鞭笞。嗨,他畢竟不是狗,他是吃過奶的人;面對著這群死心塌地的人群,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嚇唬這一幫人就跟讓他們痛哭流涕一樣有趣時,他昏了頭。尤其當(dāng)看到這件事還有大利可圖時,他厚顏無恥地說出了下面的話:

"物價上漲、瘟疫與軍事失敗的惟一原因,在于我們忘記了我們偉大的先知那個時代的伊斯蘭訓(xùn)示,錯把其他的書本和謊言當(dāng)成了伊斯蘭。先知穆罕默德時期,有過誦讀先知的出生史詩嗎?為死者舉行過第四十天祭禮,用哈爾瓦發(fā)糕或烤甜餅之類的甜食祭祀過死者嗎?先知穆罕默德時期,偉大的《古蘭經(jīng)》是像唱歌一樣地配著音樂誦讀的嗎?是否有人曾經(jīng)自認(rèn)為自己的阿拉伯語說得是多么好,說阿拉伯語時就像阿拉伯人一樣而上到清真寺的宣禮塔,驕傲地用花腔高唱宣禮詞?今天,人們到墳前乞求寬恕,希望死去的人可以幫幫他們;他們到圣人的墓園,像異教徒一樣朝一塊塊石頭墓碑膜拜;他們在衣服里里外外綁滿了許愿信物,然后就賭咒發(fā)誓。穆罕默德的時代,有散布這種信仰的苦行宗派嗎?苦行宗派的宗師伊本·阿拉比,由于發(fā)誓說異教的法老王以信徒身份死亡而成為罪人??嘈凶谂?、莫拉維派、哈爾維提派、海達(dá)里耶派的信徒們,以及那些合著音樂吟唱著《古蘭經(jīng)》、聲稱我們在和孩童及青年一起做禱告而跳舞的人,他們?nèi)慷际钱惤掏健?嘈猩薜涝簯?yīng)該被推倒,挖掉五米的地基,拿去填海。只有這樣,那些地方才能再舉行禱告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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