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導員,這怎么能拖累你們全連,又不是一年兩年的事情,要好多年哩?!?
“才旺,我們這輩子就是吃了沒文化的虧。我們現(xiàn)在拼死拼活地奮斗,還不是為了朵瑪這一代活得比我們幸福。她正是讀書的年齡,現(xiàn)在不讀書,這一輩子就完啦。”
“雷指導員,你們真是我的大恩人,你們的大恩大德我仁丹才旺要是不報,就死在這把祖?zhèn)鞯牡断?!”仁丹才旺嗖地抽出腰刀,在手臂上一劃,流出一股殷紅的血,有幾滴滴在雪地上,雪上有了幾點艷紅的梅花。忽然,我似乎聽到一點異樣的聲音,急忙揭開皮帽子的掩耳,支棱起耳朵仔細聽了一陣,果然有一種非常細微的轟鳴聲?!爸笇T,你聽,有聲音?!?
雷指導員也揭開帽耳朵,聽了一陣也驚喜地說:“是推土機的聲音!”
二十多分鐘后,我們看見一堆紅色的鋼鐵物件翻過一道山梁,向我們這邊蠕動過來?!巴仆翙C來啦,推土機來啦!”剛才還龜縮在駕駛室的戰(zhàn)士們全出來了,高興地呼喊起來。距離太遠,互相只能看見動作,不能聽見聲音。推土機開到我們汽車跟前,李石柱從推土機上跳下來,掙扎到離雷指導員二三米遠的地方,立定,敬禮,雙手捧著手槍遞給指導員?!巴跤聞偰??”雷指導員問。“他在道班等我們呢,他累壞了?!?
我腦子里立即浮現(xiàn)出道班房里的牛糞火、奶茶、手抓羊肉、鋪著狗皮褥子的火炕。“你為什么不在道班休息?”雷指導員幫著李石柱拍去帽子上的凍雪?!叭B都在這里,我怎么好意思在道班睡覺!”
雷指導員爬上推土機,對開推土機的道班工人說:“咱們分兩步進行,第一步先把車與車之間的積雪推開,使整個車隊連在一起。第二步是你在前面開路,車隊跟在你后邊前進……”
第四章
十二點多鐘的時候,車隊到達溫泉兵站。李石柱、王勇剛給汽車加過油,又檢查過車輛,就給我說:“杜班長,咱們班先去食堂吃飯吧?”王勇剛經過四五個小時的睡眠,精力充沛多了。不知為什么,我總感覺有一種不祥的兆頭縈繞在大腦里,就反復思考哪個環(huán)節(jié)可能出問題,思考了很長時間都沒有思考出結果。“王勇剛,你上大廂看看!”我下意識地下了命令。“咱們車拉的人,又不是物資,有什么看頭?”王勇剛顯然不想上汽車大廂。“你還是上去看看,不管咱們拉的什么,按行車規(guī)定,到兵站后對車輛檢查的最后一項是物資的裝載情況?!蔽矣昧Χ⒅跤聞?,要是我發(fā)出的命令戰(zhàn)士可以不執(zhí)行,這個班長當?shù)糜泄菲ㄒ馑?。王勇剛不情愿地攀上大廂。猛然,王勇剛在大廂里驚叫起來:“班長,班長……”
我立即跑到后擋板跟前,雙手扒住后擋板把腦袋伸進車廂。車廂里的光線很暗,只能看見王勇剛還有兩堆軍大衣蓋的什么東西?!霸趺蠢??”
“班長,兩個測繪兵睡著不起來?!?
“你馬上下來!”我立即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這些測繪兵們在零下四十多度的青藏高原上,連續(xù)五十多個小時沒吃沒喝,決不是簡單的昏睡、凍僵。我鉆進大廂,揭開軍大衣,看到了一張只有十七八歲的娃娃臉,像睡著了一樣,穿著嶄新的軍裝,脖子上的領章紅得扎眼,是新兵。我用手挨了一下他的臉,比摸在冰上還涼,那股冰冷順著指梢神經沖到大腦。我急忙把手指放在他的鼻孔上,沒有一絲氣息。我又揭開另一個大衣,還是一張充滿稚氣的臉,還是穿著嶄新的軍裝,領章也是紅得扎眼。我還是用手試了他的鼻孔,同樣沒有一絲氣息,他們犧牲了。他們是今年才入伍的新兵,身上的軍裝還沒有洗過一次。我爬下汽車,李石柱和王勇剛圍上來,問:“班長,他們兩個怎么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