彝族的巫師會為出走多年或客死異鄉(xiāng)的長輩招魂。他們站在高山上,望著死者出走的方向,呼喚死者的名字,一只手上拈著麻線。于是靈魂順著麻線而來。
在這些喧囂的城市里我們常常感到孤獨,但請不要忘記,先人們的靈魂正在天上注視。在某些時候,他們會站到我們身后,不需要回頭,你內(nèi)心將有所感觸,那從寂靜黑暗深處傳來的力量。
裘澤知道這個世界上有些事情不同尋常,就像在他自己身上發(fā)生的那樣。
失蹤了七年的親人出現(xiàn)在一張黑白照片上,裘澤預感到生活的軌跡又將發(fā)生改變。
這是顯靈嗎,這個死去的亡魂一直跟在她孫子的身邊,就像吊在后頸上的煤球那樣?
裘澤再沒有閑逛的心情,他沿著南街,漫無目的地往前走,不時低頭看手里的照片,想著怪老頭先前說的話。
他說“我看見了”,還說這是條“鬼街”。
如果奶奶真的已經(jīng)死了,那她是怎么死的,七年前的那個夜晚,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不知不覺間南街已到盡頭。往前就是新開發(fā)的學校區(qū),集中了好幾家大學和一些高中,今年才建成的遠景中學新校區(qū)就在其中。
其實以裘澤的成績本不該來遠景這樣的貴族學校,盡管遠景的教學質(zhì)量算是這些學校中的翹楚,但在人們心目中上海最好的高中和貴族學校是兩個截然不同的概念。想兩者兼?zhèn)涞倪h景還有一段路要走。
毫無疑問,裘澤有能力考進他感興趣的任何大學,這樣的學生哪個高中都喜歡。問題在于他要留長發(fā)。有些學校連女生留長發(fā)都不允許,更何況男生。所以裘澤的整個初中生涯過得非常痛苦,他像《圣經(jīng)?舊約》中被剪了頭發(fā)就任人宰割的大力士參孫一樣,每次剪短頭發(fā)都會虛弱得像生了場大病。可他頭發(fā)剪短后生長速度比別人快幾倍,于是剪頭發(fā)、臥床、上學、再剪頭發(fā)這樣的循環(huán)之下,裘澤只有一小半的日子能正常上學。
那近乎通靈的能力隨著年齡增大而逐漸成長,這令他在古董鑒賞方面的造詣與日俱增,同時頭發(fā)生長的速度也越來越快了。初中畢業(yè)后他只好選擇了遠景中學,他猜貴族學校會寬松些。讓他慶幸的是,幾次因剪發(fā)而臥床不起后,學校默許了這樣一個異類存在――留長發(fā)及時常因?qū)哦呐d趣而逃課,對于一個能在高考中為校增添榮譽的天才學生,遠景還是愿意網(wǎng)開一面。
這已經(jīng)是放學時間,南街對于少年們來說,永遠是充滿神秘和向往的地方,每天到四五點鐘,南街上就會多出許多在各個小店鋪和地攤上探頭探腦的少年郎。裘澤和學生們擦身而過,像條逆流而上的魚。
收舊貨的老張把三輪車停在遠景校門口,每天的這個時候他都會從校工那里收下一堆空飲料瓶,和車上的那些捆在一起。不管怎么捆,大家都覺得他在拉著個人型的玩偶。然后他會蹲在路邊,抽一支煙,盯著來來往往的少年看。今天他沒抽煙,而是拿出了碗涼茶,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著。
“喂!”有人叫裘澤。
是裘澤的同學,他姓穆,長得像顆樹,大家都叫他木頭,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他并不怎么喜歡自己的外號。
木頭更不喜歡裘澤,作為學習委員,他怎么都不能忍受,班上有這樣一個留長發(fā)經(jīng)常逃課的家伙。尤其讓他火大的是,不管怎么用功念書,每次考試都只能跟在裘澤的后面吃灰。
和大多數(shù)遠景學生一樣,木頭家里很有錢。可他尤其愛擺老大的做派,于是樂得當他小弟占點便宜的人不少。他學習成績也不錯,就總是想,如果沒有裘澤這個另類的話,人生就完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