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猜測三(8)

白道 作者:王曉方


登陸艇在陽光的照耀下格外威武,我們都是第一次登上登陸艇,新鮮的不得了。唐政委在徐團長和王參謀的陪同下一起進了駕駛室。徐團長大手一揮說:“開船吧?!鞭Z隆隆一陣馬達聲,登陸艇攪著水花離開了碼頭。在駕駛室,唐政委還拿起望遠鏡眺望大海。我們四個人興奮地走到登陸艇的最前邊,望著浩瀚無際的大海,激動不已。船開了半個小時,突然大海在前面出現(xiàn)了一條藍黑相間涇渭分明的曲線,藍色的海水晶瑩剔透,黑色的海水像鋪天蓋地的綢緞一樣涌動。貝妮好奇地問一名戰(zhàn)士,這是怎么回事?戰(zhàn)士微笑著說:“水黑的地方是深海?!痹捯魟偮?,登陸艇就被海水舉了起來,然后重重地摔了下去。我們四個人頓時站不穩(wěn)了,連忙抓住欄桿,可是欄桿很矮,只有膝蓋高,我們剛抓住欄桿,一個大浪打來就像把艇淹沒了一樣,我們四個人當時就成了落湯雞,登陸艇前邊是平的,浪拍打的聲音特別嚇人,貝妮緊緊抓住我,一動也不敢動。我心里恐懼極了,心想,無論是誰,一旦卷進海里,后果不堪設想。徐團長似乎意識到了危險,大聲命令身邊的戰(zhàn)士:“還不快點把他們給我弄下來?!眱擅麘?zhàn)士跑上甲板,扶著我們一個一個離開了船頭。貝妮一下來就嘔吐不止,吐得臉色煞白,一張迷人的臉蛋全無了血色。我只好攙扶著她進了休息艙。白明海好奇地問戰(zhàn)士:“海上浪不大,為什么船晃動得這么厲害?”戰(zhàn)士笑著說:“這是來自海底的涌,涌比浪厲害。船不怕浪,但怕涌?!必惸萦滞铝撕脦状?,已經(jīng)吐不出東西了,我一直陪著貝妮,看她難受的樣子,我心里也很難過。登陸艇仍然在大海若黑綢緞似的涌中起伏,海水越發(fā)的黑,驕陽似火,幾只海豚在登陸艇的左側隨船在海水中穿越。我第一次真正體會到海洋的強大。海面看上去是寧靜的,連點浪花都沒有,黑色的涌卻將船像蕩秋千一樣晃來晃去,望著浩瀚的大海,我覺得自己像一條蛆一樣渺小,甚至一條蛆都不如,因為蛆是自由的,完全可以做自己,我是被規(guī)定好的,不是自然繁衍出來的,而是被制造出來的,正因為如此,我面對大海不是向往而是恐懼。雨果說:“世界上最寬廣的是大海,比大海更寬廣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寬廣的是人的胸懷?!比绻沂且粭l蛆,連胸都沒有,怎么可能有胸懷。有胸懷的人一定是自由的,呼吸著清新的空氣,可以自由自在地做自己,而我卻覺得在一具腐尸的肚子里憋悶極了。我急需透一口氣,這也是我渴望來到小龜島的唯一原因。

小龜島就在眼前了,遠遠望去它真像一只浮在大海上的小海龜,海蝕地貌,奇礁異石,千姿百態(tài),斧鑿天成。然而登陸艇根本無法靠岸,因為海浪像小山一樣翻滾著,咆哮著,撞擊著礁石,發(fā)出雷鳴般的響聲。登陸艇試了好幾次都無法靠岸,只好在離岸邊一百多米處拋錨。島上的戰(zhàn)士本來在岸邊列為兩隊等待首長檢閱,連長牛剛一看登陸艇無法靠岸,就命令全體戰(zhàn)士分別上小木船。三只小木船在戰(zhàn)士們有力臂膀的擺動中迅速向登陸艇靠近。戰(zhàn)士們把大家一個一個地扶上小木船,徐團長用大嗓門命令戰(zhàn)士要注意安全。當小木船陸續(xù)靠岸后,岸邊的戰(zhàn)士迅速迎上來將每個人扶上岸,連長牛剛見到唐政委、徐團長和王參謀等人更是激動地敬了軍禮。唐政委微笑著回著軍禮,然后一邊與牛剛握手一邊說:“小牛啊,辛苦了!”牛剛憨厚地說:“唐政委辛苦。”這是個長著黝黑的長方形臉膛的標準軍人,身材魁梧,濃眉大眼,高高的鼻子,厚厚的嘴唇,憨厚中透著英氣。牛剛和戰(zhàn)士們簇擁著眾人往島上走,我環(huán)視一圈小島,竟是個植被茂盛、到處是奇花異草的天然森林公園。蟬聲陣陣,蝴蝶翩翩,簡直就是個世外桃源。連隊的營房在島的頂端,遠看是一排普通的營房,近看卻是窗明幾凈,周圍的環(huán)境漂亮整潔。我好奇地問:“牛連長,島上吃水用電怎么辦?”牛連長微笑著指了指前方說:“島上有一口淡水井,用電我們有發(fā)電機?!必惸萆习逗罅⒓椿謴土嘶盍?,她好奇地問:“牛連長,這個島有多大呀?”徐團長插嘴說:“我們小龜島有句順口溜,叫做‘三個山頭,三個灘,一袋煙走一圈’?!蔽覀儺惪谕暤卣f:“這么小?。 毙↓攳u的生態(tài)環(huán)境實在是好極了,奇花異樹,知了聲聲,一種黑色大蝴蝶滿天飛舞,夕陽下,海面上閃著金光,遠遠望去,海天一體,一排排海浪向岸邊涌來,激起陣陣浪花。唐政委滿面春風地說:“牛連長,你陪客人在島上轉一轉吧?!迸_B長領了任務陪我們圍著海島轉了起來。我一邊走一邊問:“牛連長,我聽徐團長說,你在這個島上堅持十年了,是什么東西支撐你堅持下來的?”牛連長毫不猶豫地說:“是信仰?!蔽液闷娴貑枺骸笆裁礃拥男叛觯俊迸_B長堅定地說:“我從小就渴望成為像岳飛一樣的英雄,我的信仰很單純,就是精忠報國,我做夢都希望能像董存瑞、黃繼光、邱少云一樣獻身祖國,我是一名戰(zhàn)士,戰(zhàn)士的信仰只有兩個字:忠誠!”貝妮插嘴說:“牛連長,無論是精忠報國的岳飛,還是為國犧牲的董存瑞、黃繼光、邱少云,對你來說,都是他人,不是自己,難道你就從來沒想過如何做自己,而不是做他人?”牛連長用質疑的口吻說:“沒有祖國,哪有自己?我只懂得,比我生命更重要的是五星紅旗。我最喜歡的一首歌就是‘五星紅旗你是我的驕傲,五星紅旗我為你自豪,為你歡呼,我為你祝福,你的名字比我生命更重要’。”我一直認為除了自由,人的生命高過一切價值,便認真地問:“不知道你對裴多菲的詩:‘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兩者皆可拋!’怎么看?”牛連長坦然一笑說:“我只知道他像董存瑞、黃繼光、邱少云一樣獻身祖國了,唯一不同的是,他是個詩人?!蔽也恢琅_B長的話是不是發(fā)自肺腑,便試探地問:“都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牛連長不會只想做董存瑞、黃繼光、邱少云,一點也不想當將軍吧?”牛連長反問道:“這兩者矛盾嗎?”我頓時無語。說話間,映入眼簾的是一片菜園子,牛連長介紹說:“連里四川籍戰(zhàn)士比較多,所以這一片是辣椒園。”只見辣椒的形狀各異,有的尖尖的,有的圓鼓鼓的,有的彎彎的,一個個辣椒倒垂在辣椒秧上,活像一群稚氣未脫的頑童。在辣椒地里,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廢棄的鐵錨,鐵錨銹得很厲害,但仍然可以看到鐵錨上的日本字跡。牛連長面色凝重地說:“抗日戰(zhàn)爭時期,日本鬼子在這個島上駐過軍。這個鐵錨是他們侵華的鐵證?!瘪R杰厭惡地踢了一腳銹跡斑斑的鐵錨。大家又走進黃瓜地,馬杰揪下一根黃瓜,用手蹭了蹭就吃,一邊吃一邊說:“真好吃,天然的綠色食品,商政,還不揪一根嘗嘗?!痹捯魟偮?,貝妮驚叫起來,“哎呀媽呀,這么大的黃瓜呀!”只見地上躺著一只肥嫩碩大的黃瓜,個頭有冬瓜那么大。牛連長笑著說:“這是我們的黃瓜王,摘下來吧,今晚給你們做下酒菜?!必惸萃锵У卣f:“摘下來多可惜呀!”牛連長爽快地說:“早晚得吃了它,摘吧?!卑酌骱6挍]說,上去就揪了下來,抱在懷里直嚷嚷:“貝妮姐,趕緊給我照張相?!迸_B長笑著說:“想照相,我領你們?nèi)ヒ粋€有紀念意義的地方?!必惸菖闹郑骸昂冒?,好啊?!蔽覀冸S著牛連長來到一處山坡前,只見不遠處有一座用小石子壘起的天安門城樓,足有一人多高。牛連長深沉地說:“這是戰(zhàn)士們用業(yè)余時間壘的,只要看一眼天安門就不再想家了?!必惸萦X得這是一篇特別好的采訪題目,便用相機拍了許多天安門的照片。大家分別和牛連長合了影,才隨他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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