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流言蜚語就滿天飛了。不僅傳言警方從廖天北辦公室搜出了五十萬美金，而且搜出許多艷照，還有傳聞?wù)f上面已經(jīng)成立了專案組，正在秘密調(diào)查廖天北，總之，要多難聽有多難聽，不僅一些機關(guān)干部私下里別有用心地散布謠言，老百姓更是編造得繪聲繪色，以至于我打出租車時，一上車，出租車司機就像講評書似的向我胡言亂語。不久，羅立山私下里找廖天北談話，地點就在市委后花園，說也奇怪，那些傳聞當(dāng)中的“艷照”，也就是廖天北與許莉莉的合影，竟然奇跡般地落到了羅立山的手里，羅立山將這些照片還給廖天北時，嘴角掛著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好像得了輕微的面癱似的，他先清了清嗓子，仿佛有什么東西試圖從喉嚨里鉆出來似的，大有不吐不快之感，但又如鯁在喉，難以開口，他思忖再三，才用調(diào)侃的口氣說：“常言道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我知道你是不喜歡做英雄的，你只喜歡做自己，難道一心想做自己的人也過不了美人關(guān)嗎？”銅盆大的太陽在瓦灰色的天空中放出蒼白的光，空氣中飄浮著一種緊張的寂靜，仿佛有一條無形的警戒線橫亙在廖天北和羅立山之間，宛如拉緊的橡皮筋一樣不停地振蕩，廖天北的舌頭上有一種蒼白的感覺，他舔了舔干巴的嘴唇，陰沉著臉說：“老羅，你難道不清楚嗎？有人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不住了，別人想安寧一會兒，他都如坐針氈，這種人天生就唯恐天下不亂，片刻不搞陰謀詭計，屎就拉不下來。老羅，你知道我辦公室被盜丟了什么嗎？”一朵烏云遮住了太陽，羅立山突然感到腦海中漆黑一片，他皺著眉頭，露出門牙，一臉疑惑的神情，以訝異的口吻問：“天北，這件事陸羨林專門向我匯報過，不是什么都沒丟嗎？”剛剛澆過水的草坪亮晶晶的，就像被露水打濕了一般，廖天北正背著手向前踱著，踩踏著濕漉漉的青草，突然停住腳步，冷哼道：“你給我的這些照片就是被賊偷走的，我不知道為什么會在你手上?！绷_立山眼神中閃爍著疲憊詭異的幽光，仿佛眼前站立的不是廖天北，而是一堆廢墟，笑容宛如臉上的肌肉在抽搐，一臉詫異地說：“這些照片何止在我手上，省委常委人手一套，影響非常不好，不然我苦口婆心地勸你干啥！”廖天北乖戾地瞥了羅立山一眼，仿佛眼前突然出現(xiàn)一座墳?zāi)箵踝×巳ヂ罚麘崙嵉卣f：“這你還看不出來嗎？我的辦公室被盜是一場陰謀?！眱?nèi)心似乎正掙扎糾結(jié)著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痛苦。羅立山深深吸了口氣，仿佛跳水運動員剛剛浮出水面似的，但又好像是只浮出了軀殼，卻將靈魂丟在了水里，晃著光禿禿的大腦袋，語重心長地說：“這就是你想做自己的代價??！你明明說你的辦公室什么也沒丟，現(xiàn)在你告訴我丟了這套照片，你為什么要隱瞞你丟了這套照片？還不是你心里有鬼嗎？你和這個許莉莉到底是什么關(guān)系？天北呀，聽人勸吃飽飯，我勸你收斂一點，別一天到晚像個坦克車似的橫沖直撞，別忘了，官場上到處都隱藏著反坦克導(dǎo)彈，如果你一意孤行，那么保不準(zhǔn)哪天你就會中彈，這樣的教訓(xùn)還少嗎？”廖天北的神情就像是正走著前面的道路上突然出現(xiàn)了一道裂縫，他軀殼內(nèi)的一個我仰面朝天，唉聲嘆氣，另一個我蹙著眉頭，沮喪地往下看，滿臉無奈，兩個我囚禁在一個軀殼內(nèi)，宛如肉體是一座古老的監(jiān)獄，用渴望得到同情的語氣說：“我們是老搭檔了，你知道我女兒女婿都在澳洲，兩個孩子孝順，把我老伴也接過去了，老羅，你知道我一個人晚上回到家里有多孤獨嗎？”羅立山挺著大肚子，邁著小細腿，背著手，走著八字步，看似閑庭信步，實則暗藏殺機，他一改平和的神情，眼睛凌厲地瞥了廖天北一眼，不留情面地說：“你知道你這叫什么嗎？你這叫‘裸官’，你還說反映問題的人在搞陰謀，你一家子都出國了，就留下你一個，是不是家里的財產(chǎn)也都轉(zhuǎn)移出去了？你讓組織上怎么相信你！”一陣微風(fēng)吹過，廖天北感到心頭被刀鋒掃了一下，不禁暗自一驚，用譴責(zé)的眼神看著羅立山，情緒激動地說：“老羅，你可別血口噴人啊！怎么叫一家子出國了？我老伴又沒移民，不過是想女兒，時不時地過去住些日子，怎么還跟轉(zhuǎn)移財產(chǎn)扯上了，你若是懷疑我，你可以建議組織上調(diào)查我，用不著在我面前念三七！”羅立山也知道自己的話說重了，齜著大板牙，臉上掛著圓熟的微笑，語氣親切地說：“天北啊，我可是一片好心提醒你，你可別把好心當(dāng)做驢肝肺！”廖天北并不領(lǐng)情，而是陰沉著臉，仿佛自己的肉體正在火上炙烤似的，眼神里閃耀著火光，火氣十足地說：“我會好自為之的！”說完大步走向自己的奧迪轎車，一頭鉆進了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