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樹葉愣住了,然后笑了起來:“不可能,我們家凈肉要是會打人,那他就不是凈肉了?!?/p>
她如果不笑,事情也就這個樣了,葉青蘭和猴精看到凈肉家里過的這個窩囊樣子,早就已經(jīng)沒了跟他們爭執(zhí)的情緒,可是她一笑,葉青蘭就不高興了:“你看你這個人,怎么你們家凈肉就不可能打人,我們家猴精就可能打人嗎?不是你們家凈肉打的,我們家猴精臉上、身上這傷痕,難道是自己跟墻撞的?”
趙樹葉一看葉青蘭認真了,這才感覺情況有點不對:“真的是凈肉打的???兩個人打架,你來我往,你們家猴精傷著了,我們家凈肉也是滿臉傷?!?/p>
猴精委屈地解釋:“你們家凈肉臉上的傷是他自己撞的,我的傷是凈肉打的。”
以趙樹葉的分析判斷能力,她無論如何想象不出來,凈肉怎么能在打猴精的同時,也把自己打成了那樣兒,她認定男人打架肯定是你一拳我一腳你來我往,在老家的時候,她就經(jīng)??茨腥舜蚣埽瑥膩頉]有見過一個男人打另一個男人同時還打自己的,所以她認定猴精在說謊:“他叔,凈肉就在里邊睡著呢,你說他打了你,你找他去,我一個家庭婦女,也沒本事斷你們老爺們的官司?!?/p>
猴精無辜地解釋:“我也不是讓你斷官司,不是話說到這兒了嗎?真的,你們家凈肉就這樣抱著我……”說著,他欲抱趙樹葉表演一下凈肉當時收拾他的情景,趙樹葉即使推開了他:“你干嗎你?”猴精反應過來這種表演不適合在趙樹葉身上用,就返身抱起了葉青蘭:“你看,他就這樣,把我抱住不讓我動彈,然后用腦袋使勁砸我的臉?!?/p>
葉青蘭讓他當著外人的面這么抱很不好意思,拼命掙扎:“你干什么你?你干什么你……”
趙樹葉看著猴精抱著葉青蘭做那種動作,實在忍不住,哈哈笑了起來,笑喘著說:“我相信,我相信他能做出那種事情,你說他打你,我怎么也不相信,你說他那腦袋撞你,我相信。”
葉青蘭叢猴精懷里掙扎下來,面紅耳赤,不知道該朝猴精發(fā)火還是該朝趙樹葉發(fā)火,跺著腳卻不知道該說什么,旁邊,趙樹葉的兒子也放下了手頭的作業(yè)功課,怔怔到看著幾個大人,那冷冷的鎮(zhèn)定的盡頭,像極了凈肉。
猴精轉(zhuǎn)眼看到了孩子,連忙揪著葉青蘭:“算了,別鬧了,讓孩子看著不好?!?/p>
葉青蘭也看到了一直縮在角落里默默寫作業(yè)的孩子,此刻正在定定地盯著他們,那眼神有如一潭深水,又如一汪寒冰,臉板得一絲表情都沒有,不知道為什么,這個孩子突然讓葉青蘭覺得冷。
這個時候凈肉從里屋出來了,趿拉著一雙塑料拖鞋,兩只眼睛被眼屎粘住睜不開,頭發(fā)蓬亂著活像抱完窩被遺了的鳥巢,上身穿著跨欄背心,正中心還印著一個紅紅的“獎”字,獎字的下面是一串說明性文字:一九七四年活學活用毛主席著作積極分子。赤裸的臂膀上印著幾根明顯的抓痕,額頭上也有烏青的紫斑。他揉了揉眼睛,才算看清楚家里除了趙樹葉和孩子,還有猴精和葉青蘭,詫異地問:“你們倆怎么知道我們家燉肉了?”
他這沒名堂的一問讓在場的人無不瞠目結舌,趙樹葉和猴精、葉青蘭面面相覷,葉青蘭嘟囔了一句:“誰來吃你們家的燉肉來了?!?/p>
凈肉看到了猴精臉上的傷痕:“你這是怎么了?誰打的?”
如果不是他那張臉那么單純、無辜、茫然,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可以認為他這是耍笑猴精。然而,他的表情讓所有在場的人都相信:他確實忘掉了早上跟猴精發(fā)生的打斗。接著,他說:“好不容易來一趟,就一塊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