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了看表,九點四十。
輾轉(zhuǎn)并艱難地得到一份工作,在一個孤獨的城市里應(yīng)該是一份安慰,至少我是這么想的,我甚至覺得這個女孩會因此感謝我,并在午夜里夢到我對她的關(guān)愛于是微笑起來。
但是季雨的工作是叫人失望的,她常常出錯,把要處理掉的文件交給我,把緊急的文件用碎紙機粉碎,送咖啡的時候灑了過道的同事一身,遲到,偶爾早退,需要她跟隨出行的時候找不到人,上班的時候打瞌睡,不注意妝容,皮膚干燥頂著黑眼圈就出現(xiàn)在翻譯的場合,把客戶的電話記在了莫名的紙上,再也找不到。
我從未說過她,不論多少人跟我投訴,我保護著她,并認為她只是初入職場,給她一個斷奶期,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用我自己的方式寵愛著她。她喜歡穿著深藍色的牛仔褲,還有白色,黃色的棉料衣物,圖案總是很簡單,像是街邊隨手淘來的小衫,在她身上卻顯得很有氣質(zhì),她有一種頹廢感卻帶著引人的積極姿態(tài),我喜歡看她這樣打扮。
只有領(lǐng)到薪水的時候,她會顯得有活力,孩子般的神態(tài)出現(xiàn)在她的臉上,她不化妝的臉讓人喜歡。我對她唯一的了解是目前她很缺錢。
我們偶爾會交流,特別是一同外出的時候,我更沒有逼她換上套裙,我變得不再爆裂與挑剔,這是愛情的力量。我想,她或者應(yīng)該知道我對她的感覺,只是她的態(tài)度顯得非常淡然。
終于,她和女同事鬧翻了,一個睫毛膏刷得像河堤一樣堅固的女人把文件仍到她桌子上,扯著嗓子喊,你在干嘛,你文件順序都沒弄好就給我,你知道怎么做文案的么?
她一言不發(fā),接過文件開始整理起來,臉上沒有表情,沒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一個星期后,她仍然如此,變本加厲。甚至她的神情有點恍惚,進我的辦公室她的眼睛都沒有看我,兩眼的焦點像是在不同的地方,茫然,迷離。
你怎么了,季雨。我終于忍不住問她了,上班要專心些,好么?
好。她點點頭。
她過得不好,一眼就看出來了,沒有人能接近她,我也不能,我約她,她不再答應(yīng),推托說著公司的影響不好,中國人的人際關(guān)系復(fù)雜之類云云,其實她根本不會處理人際關(guān)系,她還是個年輕的女孩,在辦公室里只會沉默著,偶爾與人搭話,得罪一些小心眼的女同事還渾然不知。
{季雨}
偶爾我會一個人在電梯前面的空椅子上坐著,抽煙,sevenstar的牌子,冰涼的手指夾著那只頭頂火紅的煙,長時間以一種姿勢坐著,不動。
抽煙是不上癮的,只是煩的時候抽。最近有上癮的趨勢?! ?/p>
這份工作很充實,同事們大多非常盡職盡責(zé),但我知道何錚一天不回來,我就永遠會不過神來。我不參加聚會,不與人聯(lián)絡(luò),像一個別的世界的人。
回家的時間越來越少。我越來越絕望,何錚還會回來么?有時候會排斥回家,總覺得那個屋子承載了太多的希望,害怕開門的時候等待我的還是一屋子空氣。偶爾我會在辦公室過夜,在自己的位置上喝酒。
甚至有一次,我被凍得醒了過來發(fā)現(xiàn)自己睡在過道里,吐了一地?! ?/p>
天牧總是問我,你怎么了?季雨你在過一種不正常的生活,別喝酒,別抽煙,這對身體不好。
我說我知道。之后無言。我很想找個人傾訴,但是我能對他說什么呢,我能告訴天牧我在等我的丈夫回來么,然后他一定會反問,你結(jié)婚了?你才畢業(yè)就結(jié)婚了?你不是說自己來自云南么?然后我又要去回憶那些我已經(jīng)不再想起的故事。
天牧給我發(fā)短信說,我很關(guān)心你,你對自己好一點吧。
我說謝謝?! ?/p>
我發(fā)現(xiàn),沒有何錚,我就像一個軀殼沒有生命,我從來不知道我會這么愛他。
聞佳回來了一次,她在公司的樓下拉著我說,季雨你怎么回事,憔悴成這樣?不就是何錚么,你們有什么事情攤開來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