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屬下拜見少主?！?/p>

縱使是在傾斜光滑的屋頂上，柳殘影的身形也看不出一絲緊張，優(yōu)雅完美的禮儀讓青梵不由地微微一笑，輕輕揚了揚手中精致的長口細頸瓷瓶，“不必多禮?！币娝碜硬粍?，一雙明亮的眸子卻牢牢盯住自己，青梵微微一怔，隨即輕笑起來，“殘影是有什么話想對我說？不用拘禮，盡管說就是?！?/p>

少年明亮的眸子顯得異常幽深：“既然這樣，請恕殘影大膽。殘影想問，為什么少主選擇寫影作為下一任影閣閣主而不選擇殘影？”

“是這個啊……”青梵微笑一下，將瓶口湊到嘴邊輕咂一口，回味再三方才咽下，這才將目光轉(zhuǎn)回到少年身上?！皻堄暗奈涔?，應(yīng)該要比寫影高上那么一點點吧？”

見他眼中驚愕一閃，隨即一切情緒又被隱藏到那片幽深的黑暗之中，青梵不由滿意地微笑了?！暗讲盼页鍪种畷r，寫影很好地躲過了那片瓷片，而你的衣角，”目光移到他長袍的下擺，“卻被瓷片劃破了?！?/p>

見柳殘影張口似乎想要說話，青梵搖了搖頭：“當然，這正說明你的武功確實極高，而你對這一點也非常有自信。雖然是在之后才判斷出我無意傷人，但單就這一應(yīng)對而言，只避開真正有威脅的傷害而對其他不做理會，卻是我相當欣賞的做法。成大事者不拘小節(jié)，這些邊角之事根本不必在乎，何況衣服破了，再換一件也是方便之極的事情。只是這樣的行為，與其說是自信，叫它為狂傲或者更為恰當一些?！?/p>

柳殘影呆了半晌，這才道，“少主……”一時卻突然不知該如何繼續(xù)。柳青梵的話平平靜靜，卻在他心中陡然掀起巨大波瀾。出身影閣的影子，一個小小的動作就被人看穿了個性，如果他不是主人而是敵手的話……

“而寫影卻和你不同。他不會讓自己受一點可能的傷害，在這種突如其來的情況下，他選擇的首先是最大程度的自保，然后才是尋找反擊的機會。在短短一眨眼的時間里就考慮到了月影、你以及他自己的方位，讓武功相對最低的自己處于三人中防守最佳的位置，但與此同時又已經(jīng)做好了隨時出手的準備――這樣的心機計算、這樣的思維處事，我想，你是無論如何都做不到的吧？”

柳殘影沒有說話。

青梵微微笑了一下，又抿了一口：“所謂影閣之主，擔當一閣之重，于進攻之外更要善守善忍克己自制，必要時須得能夠選擇對自己最殘忍的方式――這才是影子一名的真正含義。你的性子過于自我，雖能顧全大局，終不是閣主的最好人選?！苯器锏匾恍Γ爱斈忝髅骺梢赃x擇美酒的時候，為什么要屈就淡而無味的清茶呢？”

柳殘影抬起了頭，一雙眼睛精光閃亮：“但少主此刻喝的，卻又是什么呢？”

青梵頓時大笑，隨手將瓷壺擲向殘影。“果然好鼻子――這竹青茶是隨城特產(chǎn)，既到此又怎能錯過？”說著站起身來，略一抖長袍，隨即露出溫文的笑容，“殘影?！?/p>

“屬下在。”

“以后就跟在我身邊吧。”

※

讓柳衍和青梵沒有想到的是，出發(fā)才三天就收到水涵的緊急密報――風司冥自請進入宮中水牢謝罪，讓兩人不能不改變所有的計劃。

“師父，我……這就回京?！痹诜块g轉(zhuǎn)到第三個圈子，青梵猛然停下腳步，目光直直地凝視著柳衍?！罢堅试S我?！?/p>

柳衍輕嘆一口氣，緩緩點下了頭?！笆裁磿r候動身？”

“我想……盡快吧?！?/p>

“就算你現(xiàn)在趕回去，也改變不了什么了?！睍r間已經(jīng)過去一天，那個驕傲的孩子一定吃盡了苦頭吧?！扒噼蟆！?/p>

“是的，師父?！?/p>

輕輕握住他的手――這是一雙非常漂亮而能干的手，無論做什么都完美無瑕――沉默片刻，柳衍微微地笑著開口，聲音卻顯得有些縹緲?！案嬖V我，我的孩子，如果你最重要的人將會給你帶來災(zāi)難，你會怎么做？”

青梵身子猛地一震，心中一時百味交雜：那樣熟悉的問話，就像是夢里從未斷絕的記憶。曾經(jīng)生活的世界，曾經(jīng)感動的一切，突然就這樣鮮明熾熱地在頭腦中復(fù)活……“保護他，伸出雙手，盡我所能地保護他。”從來沒有想到自己竟會說出同樣的選擇，也許，一切只是太完美的巧合，也許，一切只是因為希望抓住一時的夢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