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爾斯喃喃自語,轉(zhuǎn)身朝北走到屋子正前方。有點冷,他也許該回去拿件雨衣。但此時萬籟俱寂,樹林后方透著月亮即將升起的白色微光馬上讓他安心而振奮。
他朝灰林前方那片空曠的草坪走去。迎面一座橫跨溪流的小橋,邁爾斯走上橋,倚著欄桿傾聽夜里清新的潺潺水聲。他站在那里大約20分鐘之久,一張臉龐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直到一陣刺耳的車輪摩擦聲把他喚醒。
那輛車沒注意到前面的樹林,直接從大馬路駛進來,猛停在碎石路上。兩名男子從車里出來,其中一個拿著手電筒。他們拖著腳步朝小橋走來,邁爾斯看出其中一個人身材短矮,蹬著內(nèi)八字步一路行來。另一人則是個高大魁梧的壯漢,一身深色長斗篷讓他身形顯得更巨大。他邁步有如皇帝出巡,傳來的清嗓聲仿佛在吶喊。
邁爾斯認出,小個頭的是芮高德教授,彪形大漢則是邁爾斯的舊識,基甸?菲爾博士。
他大感意外地喊住他們,兩人驟然停下腳步。
菲爾博士拿著手電筒四下搜索聲音的來源,恍惚之間把光線打到自己的臉上。邁爾斯就著短暫的燈光匆匆一瞥,發(fā)覺博士的面色遠比他記憶中更為紅潤,眼神反倒顯得茫然。他收緊豐厚的下巴,仿佛一觸即發(fā)。用黑色寬系帶綁住的眼鏡胡亂安在鼻梁上。沒有戴帽,花白的頭發(fā)茂盛崢嶸,有如土匪的胡髭劍拔弩張地顫動著。他身材高大,站定著四處窺看,什么地方都找遍了,就是沒看到邁爾斯。
“我在這里,菲爾博士!在橋上!你再往前走一點?!?/p>
“喔!”菲爾博士舒了一口氣。
他豪邁地踏上橋,揮舞著手杖,矗立在邁爾斯面前時,腳步撼動整座橋墩。
“邁爾斯,”菲爾博士調(diào)調(diào)眼鏡低頭俯視,像一頭碩大的海怪蓄勢待發(fā),“晚安,請你相信我們這兩位——嗯哼——年紀老邁的學院派紳士如此輕率的舉動,當然是為了……”
橋墩又開始震動。芮高德像只狂吠的小狗,費勁擠過菲爾龐大的身軀,抓住橋邊的欄桿不動,盯著邁爾斯,臉上滿溢著強烈的好奇。
“芮高德教授,”邁爾斯說,“我還沒向你賠不是。我是說,我今天上午本來要打電話給你,向你賠不是,真的,但我不知道你在倫敦下榻的旅館,所以……”
這人也松了口氣。
“年輕人,你不需要跟我道歉。不,不,不。應(yīng)該我是要向你道歉,”芮高德說。
“為什么?”
“我說真的!”芮高德教授不住點頭說。“昨晚我開了點玩笑,從頭到尾把你和摩爾小姐耍得團團轉(zhuǎn)。不是這樣嗎?”
“話是沒錯。但是——”
“你無意間提起你正在找一名圖書館員,我當時真覺得沒有比這個更有趣的巧合了。我想都沒有想到,這位女士居然就在方圓500哩之內(nèi)!我真的不知道她現(xiàn)在就在英國境內(nèi)?!?/p>
“你是指費伊?瑟彤小姐?”
“沒錯?!?/p>
邁爾斯?jié)櫫藵櫞健?/p>
芮高德教授接著說:“今天一早,摩爾小姐打電話給我,無厘頭地解釋昨晚發(fā)生的事。她還說她知道費伊?瑟彤小姐現(xiàn)在人在倫敦,也有瑟彤小姐的住址,而且她認為職業(yè)介紹所會安排她來找你面試。她特地打到勃克雷飯店確認這件事,”他朝肩后的汽車點點頭,“看到那輛車了嗎?”
“怎么樣?”
“我是跟一位政府官員朋友借的,用的是公家的油。我不惜假公濟私到這里來,就是要告訴你,你最好馬上找一個客氣的理由打發(fā)她走路?!?/p>
芮高德教授的臉在升起的月光下映著白光,斑駁的胡碴不再令人覺得逗趣,他的態(tài)度十分認真。他左手緊握那根刺殺荷渥?布魯克的黃木藏劍粗手杖。好半天之后,邁爾斯?漢蒙德才回神過來,聽見潺潺溪流聲,看見菲爾博士朦朧龐大的身軀,矮胖的法國紳士右手仍然緊抓橋上欄桿。這時邁爾斯后退了一步。
“你也是嗎?”
芮高德教授挑高眉毛。
“我不懂你這話是什么意思?!?/p>
“芮高德教授,我的意思是,每一個人都警告我,要我提防費伊?瑟彤小姐。真的夠了,這些話我已經(jīng)聽膩了!”
“但這是事實,難道不是嗎?你已經(jīng)雇用她了?”
“沒錯!為什么不?”
芮高德教授目光迅速移往邁爾斯肩后的豪宅。
“今晚還有誰和你住在一起?”
“只有我妹妹,瑪麗安?!?/p>
“沒有仆人?沒有其他的人嗎?”
“今晚就這樣,沒別的人了。但是有沒有其他人又有什么差別呢?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我不該請瑟彤小姐到這里來,任她愛住多久就住多久?”
“因為你會死,”回答得簡單明了,“你和你妹妹都難逃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