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被匆匆解決掉了。說真的,我是被那些餐廳里的人在高哈身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的目光和令人倒胃口的下流話所激怒了。但是她好像對此過于無動于衷,還慷慨地向每個食客報以微笑。她沒忘任何人,除了我。
她是故意這么做的。她的小伎倆騙不了我。這只是我們倆之間愛情游戲的一部分。她想用賣弄風騷來激怒我……或者……但我驚訝于她竟能將戲演得如此惟妙惟肖,以至于這場游戲看起來那么讓人懷疑。我覺得她已經(jīng)贏了第一局,因為雖然我完全明了她的戰(zhàn)術,但我還是體會到一種奇特的心緒不寧和那種無法驅(qū)散的可笑嫉妒。我盡量裝出無所謂的樣子,偷偷地打了幾個哈欠后,希望能引起高哈的注意,然后走了。
我躺在床上,腦子里只想著高哈。手里摸索著放在床頭柜上的手表(最近剛買的):十一點二十五分,該走了!
我一縱身,上了窗臺。我的房間在二層,而且很幸運,旅館的招牌正好就在下面。我等了幾秒鐘,環(huán)顧四周,豎起耳朵,仔細傾聽。一眨眼,我來到了大街上。
伯頓古宅位于村北的樹林邊緣。只有十分鐘的路程,往左稍微一拐,好奇的眼睛就可以看到簡樸的長方形居所坐落在被林子環(huán)抱的草坪中央。紅磚墻上還留有青苔的痕跡,白色的窗戶和藍灰色屋頂清楚地顯現(xiàn)在嫩綠的草坪中。
人們同樣也可以從后面進去。只要跨過向布萊克菲爾德東部流去的小河,沿著樹林的小徑,穿過一個簡陋的小橋,就能看見建筑物背面的正臉。這條路線的好處在于能避過那些好奇的眼神,而這也正是高哈在草圖上標出的目的。所以我毫不猶豫地選擇了這條路。
村子靜悄悄的,靜得讓人不習慣。我傾聽著腳步落在鵝卵石上的回響,享受著夜晚的靜謐??邕^河,我踏上了通往樹林的小路,遠處,林子散發(fā)出的新鮮芬芳的暗香不斷襲來。當我停在小木橋上時,已經(jīng)是差一刻午夜十二點了。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氣,隨即邁開步伐,又上路了。突然,樹藤拱門隱隱約約出現(xiàn)在伯頓古宅前。
一個冷戰(zhàn)爬上了我的脊背。月光下,坐落在草坪中的建筑物好像對我充滿了敵意。猛然間,一陣旋風應地而起,樹葉緊跟著沙沙作響。死亡的氣息依然徘徊在此地上空,并且我相信,在理查?默赫斯丹案的真相公布于天下之前都不會離去。即使是月光,也想化作萬縷蒼手,探進陰郁的古宅,解開謎團。我用很長時間端詳著處于戒備狀態(tài)而又蔑視我的伯頓古宅。
這是意料中的事!我邊想邊往回走。我憑倚著小橋,在那兒胡思亂想。我認真聽著夜行動物偷偷摸摸的活動聲和腳下潺潺的流水聲。十多分鐘過去了,腳步聲響起。過了一會兒,高哈出現(xiàn)了。她上身穿一件深色男襯衫,下身穿一條男褲,頭戴一頂鴨舌帽。這身男性喬裝欺騙不了任何人,因為她的女性特征顯露無遺。當我要跟她傾訴我對她的觀感時,想起了計劃中要對她保持冷淡,只好作罷。她和我在小橋上會合。我一言不發(fā)地注視著她。她不茍言笑,兩只淺藍色的大眼睛空洞、茫然。時間在寂靜中消逝。旋即,在一種無法壓抑的沖動下,我們擁抱在一起,熱烈地激吻。洶涌的波濤席卷著我們,使我們喘不過氣來。接下來又是一陣沉默,比先前更長的沉默。無需開口,卻也能讀懂對方。此時此刻,多余的言語只會打擾這美妙的時刻。月光下,?死死地盯著高哈那亮得叫人難以忍受、飽含著藍色玄冰與火熱熔巖的眼睛。但她回避我的目光,注視著河面上泛起的銀波。
“高哈,”我首先開了腔,“我很抱歉……”
“是因為您的諾言?”
“請別開玩笑了。不……好吧,我想……總之,您一定是訂婚了,哎!無論如何我不希望做一個……”
“不,”她生澀地打斷了我的話,“我沒有和任何人訂婚。”
“??!……也許最近發(fā)生了不如意的事?”
她欽佩地笑了:
“實在什么也瞞不了您!但實際上,我們?yōu)槭裁磿谶@兒?……?。α?!為了您偉大的‘事業(yè)’。我猜,您已經(jīng)瞅了一眼伯頓古宅?”
我點頭同意。
“來,跟著向?qū)?,我給您指指悲劇發(fā)生的地方?!?/p>
我緊隨其后,我們走了十幾米,來到了草坪。
“我們現(xiàn)在所看到的是房子后身,”她一邊說,一邊用手指著房子,“這一面,每層五扇窗,我們要注意左手第一個窗戶。”
“兇手也就是從那里……”
“不,這扇窗是從里面反鎖的。您注意到了嗎,我們也可以從這里看到一點兒房子的左側(cè)。”
“如果我們面對大門,可以看到右側(cè)?!蔽抑v解道。
高哈沒有順著我的思路走,而是繼續(xù)講解道:
“這一邊有兩扇窗,我說的是第一層。離我們遠一點兒的拐角處,那扇窗是開著的。兇手也就是應該從那里進去的,因為已經(jīng)證實兇手沒有選擇其他路徑?!?/p>
“但也同時證明他不可能從此進入。”我說。
“出事時,米歇爾———默赫斯丹先生的兒子和兩個同伴在那兒射箭。他們正在窗子的對面,樹林和草坪之間的小道上,大概離房子二十米遠?!?/p>
“那么靶子呢?”
“在小道上。他們射箭的方向正好與我們現(xiàn)在的位置相反。所以,當他們瞄準靶心時,窗子是在他們的右邊。當然,他們的注意力沒有集中在窗戶上。但他們肯定,如果有人爬墻進去,或從屋頂下來,他們不會看不見。他們總是在走動。據(jù)他們說,如果兇手從窗子進去,至少需要十秒鐘。好像警察所做的一切就是為了延長這十秒鐘,想把時間延長到二十秒或三十秒,但證人沒有印象離開過那里。他們堅持自己的立場:即使是十秒也沒離開,最多五秒鐘。另外,兇手不僅進去了,而且還又出來了。這表明了兇手有過人的膽略和驚人的技藝……還有不錯的運氣。
“您注意到了嗎,這邊屋頂沒有天窗,而且屋頂非常傾斜。如果要在此耍什么花招,一定會留下蛛絲馬跡,但什么都沒發(fā)現(xiàn)。一個警察做了嘗試,卻險些喪了命,而且還留下了明顯的痕跡。
“至于爬墻的假設……我們最好靠近一點……來,我們到射箭者的位置上去。這個時間,我相信沒人能看見我們?!?/p>
我們沿著草坪邊的小路走到最狹窄的屋體正面。一層,門兩側(cè)有兩扇窗;二層,兩扇窗;然后是屋頂。
高哈低聲說:
“米歇爾和他的朋友就處在我們現(xiàn)在的位置。讓我們重溫一下當時的情景:他們在這兒,拿著弓……在這段時間里,有人試圖爬上墻,特別是在沒有繩索輔助的情況下。每層的兩扇窗之間的距離很大……兇手根本不可能從左手的那扇窗進來。所以,您怎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