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還有,哥,我聽文字春師傅說了很多,覺得有件事很怪。”阿粲輕輕扇著團扇,繼續(xù)說。
“啥事?”
“妹妹阿年現(xiàn)在也每天到文字春師傅那兒去,聽說上個月以來,有五六次,阿年學三弦時,都有個姑娘在窗外伸長脖子一直窺探室內(nèi)。”
“是不是十七八歲,膚色白皙、五官可愛的姑娘?”半七插嘴道。
“哥你怎么知道?”阿粲睜大明亮雙眼,“聽說那姑娘每次都在阿年練習三弦時在窗外偷窺。這不是很怪?”
“你知道那姑娘是誰嗎?”
“我也不知道哪,但聽說其他人練習時,那姑娘絕不會在窗外偷看??赡苡惺裁蠢碛砂?。”
“唔,應該有。這樣一來我大抵知道內(nèi)情了?!?/p>
“還有一件事。馬道的上州屋老爺居所就在文字春師傅家附近。不是聽說上州屋看中阿年姑娘容貌,頻頻派人向東山堂提親嗎?而且提親之事,也是上個月才開始的。哥,那個站在文字春師傅家前、從窗外偷看阿年練習三弦的姑娘,也是上個月才來的。我想,那姑娘肯定是前往上州屋老爺居所的女侍,每次去就順便到文字春師傅家偷看。文字春師傅也說過類似的話。不過,換個想法,可以作種種解釋呢?!?/p>
“你的看法如何?”半七邊笑邊問。
阿粲回說,那姑娘肯定是上州屋女侍,偶爾奉命到三味線堀附近的老爺居所辦事。又說,這也許是自己胡猜亂想,不過,或許那姑娘同上州屋少爺有過一手,這回上州屋向東山堂提親,那姑娘才以嫉妒的眼神偷窺阿年。
“你還真有些本領?!卑肫咴俣刃Φ?,“這樣好了,你干脆不要教三弦,來當捕吏如何?”
“嘻,哥,你別盡講些缺德話。再怎么說,要我將撥子換成捕棍,不是太煞風景了?”
“哈哈哈,開玩笑的。接下來呢?”
“我不說了。我什么也不說了。嘻嘻嘻,我要到大嫂那邊去了?!?/p>
阿粲邊笑邊走向半七老伴兒那邊。雖只是半開玩笑,半七卻覺得妹妹的猜測確是深知灼見。自己命源次去追查上州屋所有伙計、女仆的來歷,目的其實跟妹妹的猜測一樣。而且,那個幾度在文字春家窗外偷窺的姑娘,年齡、長相都跟到東山堂換筆的姑娘一致,令半七更確信自己的推斷無誤。當天夜晚,半七懷著監(jiān)視魚箱內(nèi)的魚之心情,通宵不眠。隔天早上,源次來了。根據(jù)源次報告,上州屋的傭工,包括掌柜及小伙計,男子總計十一人;女子是里房女仆及廚房下女,總計四人。源次說,調(diào)查此十五人的來歷背景非常費勁,所幸有馬道的莊太幫忙,全體的簡歷都查清了。男人暫且不管,半七先詢問女人的調(diào)查結(jié)果。里房女仆阿清,三十八歲;阿丸,十七歲。廚房下女是阿輕,二十二歲;阿鐵,二十歲。
“那個阿丸,是怎樣的女孩?”
“她是芝口 一家木屐鋪的女兒,哥哥繼承家業(yè),弟弟在兩國一家草藥鋪當學徒?!痹创握f明。
“好,明白了。我們得馬上去逮那女孩兒?!?/p>
“那個叫阿丸的是嫌疑犯?”
“嗯,定是阿丸干的。既然弟弟在草藥鋪當學徒,那就錯不了。你仔細想想,舔筆姑娘猝死那天,有個酷似阿丸的女孩去買筆,一個時辰后,那女孩又去換貨。這正是那女孩的詭計。去換筆時肯定已在筆尖上涂毒藥了。她換了其他新筆,將涂有毒藥的筆留在鋪子里。當然啦,她事前一定知道東山堂的舔筆風聲,才設下這圈套。舔筆姑娘不知此事,賣那支涂有毒藥的筆時如常舔了。而買回那支筆的正是德法寺的善周和尚,這和尚也舔了毒筆。毒性發(fā)作得快,舔筆姑娘當天夜里就猝死了。和尚則于第二天早上往生。這根本不是啥情死案件。一支筆就這樣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奪了兩人性命,姑娘是不用講了,那和尚也真是飛來橫禍,死得莫名其妙。說是可憐也好,簡直無法形容?!?/p>
“原來如此,真相原來如此?!痹创螄@了一口氣,“話又說回來,那個叫阿丸的女孩為何會設下這種駭人聽聞的圈套?”
“這點還不清楚,我猜大概是阿丸同上州屋兒子有染,換句話說,阿丸出于嫉妒,企圖殺害筆墨鋪姑娘。可是預計嫁到上州屋的是妹妹,被殺的卻是姐姐。這聽起來好像毫無道理,但阿丸那女孩事前可能沒想這么深,她大概一味認定只要在毛筆上下毒,妹妹就會舔到那支筆。年輕女孩就是這樣,凡事欠思考,再說她已經(jīng)頭昏眼花了,一心以為如此做就能報仇,最后干出這樣難纏的案件。殺了兩人又怎樣呢?真不知她腦筋在想啥,仔細想想,也覺得有點可憐?!卑肫咭矅@了一口氣。
“既然如此,我們也得審問那個在草藥鋪當學徒的弟弟了?”源次問。
“那當然啦,我現(xiàn)在馬上過去一趟。”
換了衣服,半七立即前往兩國,草藥鋪位于廣小路 附近,門面相當寬。鋪子內(nèi)有三個伙計,賬房坐著個年紀為二十二三的年輕男子。
“請問,這兒有位名叫宗吉的學徒嗎?”半七問。
“是,的確有。他人在里邊倉房,請稍候?!笨此普乒竦哪凶哟鸬馈?/p>
半七坐在鋪面前等待,不久,里邊走出個年約十四五歲、前額還留著劉海的可愛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