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囪架上的時鐘接近十一點了。爐火中新添的柴禾尚未燃著，客廳里有些冰冷。拜佐爾？威靈穿過寬敞的客廳，走向大門。他輕輕一觸，泛光燈照亮了屋外，從門兩旁的窗戶可以看到，雪已經(jīng)停了。此時門外那個純白的世界中，只有一片冰冷的寂靜。明天他應該就可以把吉塞拉送到醫(yī)院去了。

威靈醫(yī)生！

拜佐爾轉過身。原本站在走廊門口的弗朗西斯？斯偉恩朝他走來。

計劃有變。既然出了這種事，我妻子決定讓露辛達和她睡，她安排威靈夫人睡在露辛達的房間。那是個單人房，所以我和你今晚得睡在客廳里了。我希望你不介意？

當然不會。露辛達好些了嗎？

靜下來了。我想是你給她的鎮(zhèn)靜劑起了作用。 斯偉恩猶豫著， 威靈醫(yī)生，你覺得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有人跟我們開玩笑嗎？

我得詳細了解你們每一個人后，才能回答這個問題。

你覺得我女兒是怎么了？

開門見山，直截了當。沒有含糊客套： 這是社交場合，不知你是否介意？ 只是坦率地發(fā)問。拜佐爾喜歡這樣。

還是一樣，在沒有了解情況前，我無法給你有用的答案。青少年的情緒都會不穩(wěn)定，尤其是當他們被所處環(huán)境的壓力所困擾時。

露辛達是這樣嗎？

很顯然，她和她的繼母處得不開心。

弗莉已經(jīng)盡力去嘗試了。

也許這正是癥結所在。她不得不嘗試。居住在一棟有著聳人聽聞的鬼怪傳說的老房子里，這對露辛達可沒什么好處。你一直鎖著那個房間，更讓傳說活靈活現(xiàn)。把房間打開來使用，不是更有利于健康嗎？

我答應過戴維不會打開的。

他會同意的。他也在場，了解整個事件。

他了解嗎？ 斯偉恩深吸了一口氣， 我不了解，你說你也不了解。為什么露辛達會暈倒？她從來沒有暈倒過。說 震驚 不足以解釋。什么令她震驚？那三聲回應她向分足先生挑釁的敲打聲？

不是。 拜佐爾說道， 當她聽到敲打聲時，并沒有昏倒。反倒是得知了萬雅打來的電話后，才昏倒的。誰是分足先生？

他們被樓梯上傳來的腳步聲打斷了。戴維？克勞和布拉德福德？艾爾科特一起走進房間。

誰是分足先生？ 克勞大笑道， 長著分瓣蹄子的家伙？當然是魔鬼！在約克州的某些地區(qū)也被叫做分足先生。年幼的?？怂菇忝镁褪菑哪抢飦淼?。那是1847年的12月，她們的父親約翰？D.?？怂箶y家眷搬到了紐約偉恩郡海德斯維爾的一棟房子里，離羅切斯特不遠。1848年3月，七歲的瑪格麗特和六歲的凱蒂第一次聽到了敲擊聲，而這聲音早就被前一位租客注意到了。

凱蒂做了和露辛達同樣的事情。她拍拍手，高喊道： 跟我做，分足先生！ 就像今晚他對露辛達一樣，他滿足了要求，現(xiàn)代唯心論就此誕生。

如此說來，這是剽竊了？ 艾爾科特無精打采地逗著樂。

露辛達顯然熟悉凱蒂？?？怂沟倪@段奇妙經(jīng)歷。這故事很奇特，就好像在一所房子里發(fā)現(xiàn)了一具很久以前的骷髏。

艾爾科特想打呵欠，卻忍住了： 都是騙人的惡作劇，是吧？

誰知道呢？ 克勞笑道， 自從發(fā)現(xiàn)新弗洛伊德理論與性成熟有關聯(lián)后，吵鬧鬼現(xiàn)象就成了靈魂學的熱門。他們好像覺得什么事都可以和性掛上鉤。如今就連正統(tǒng)科學都產(chǎn)生了那么多怪異理論，一個會說出 不可能 的人，要么太固執(zhí)，要么太無知。你知道嗎？在古巴危機期間，夜間攝影機從天空中拍攝到一些已經(jīng)熄滅了二十四小時的煙頭在黑暗中燃燒。如果你連過去都能被拍攝到，你什么事情都能做。

這都不是重點。 斯偉恩不耐煩地說， 今天晚上我女兒第一次暈倒，我不想這種事以后再次發(fā)生。有什么建議嗎，威靈醫(yī)生？

就是我剛才說的。僅憑一個三姑六婆的碎嘴傳說，就鎖死一個房間，這可不好。這個禁忌要在眾目睽睽下被狠狠破除。我建議你今晚睡客廳的沙發(fā)，讓我在那間所謂的鬼屋里住上一宿。

拜佐爾預料了很多可能的反應 如此輕易地解決了過夜場所后的安心；聽到他半玩笑半認真地使用 鬼屋 一詞后的笑容；或者，會有人溫良恭謙地反對：哦，不，如果一定要有人冒險的話，讓我來

而他得到的反應恰恰是他始料未及的 斷然拒絕。

斯偉恩率先開口： 我們不能這么做。萬一出了什么事 不，我不能冒險。

你知道，什么危險都沒有。 拜佐爾堅持道， 我們要破除一個傳說。運氣好的話，我們還能抓到做惡作劇的家伙 分足先生。但我們是抓不到鬼的，因為除了人心之鬼外，世上根本沒有鬼。

你有沒有想過，發(fā)生在那個房間里的三宗死亡事件也許是一些極其自然的條件導致的？ 艾爾科特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戴維，你說過這房子是縣里最早安裝中央暖氣系統(tǒng)的。就算是現(xiàn)在最先進的供暖系統(tǒng)，如果管道安裝不當，也會造成煤氣泄漏。老系統(tǒng)更容易出現(xiàn)這種問題。

可能像你說的那樣，但我們不能拿一條人命去冒險查明真相。 斯偉恩說道。

拜佐爾嘲弄地看著他： 有趣的是，人們一走出實驗室，就會逃避實驗方法。也許是因為它的答案是決定性的。這就威脅到了現(xiàn)有的理論。難道現(xiàn)在你還不明白嗎？只有一個辦法可以破除這個房間的鬼故事。必須有人在里面待上一宿，第二天早上醒來時仍生龍活虎。越早越好。這是你欠你女兒的。就算是有危險，我想為了露辛達也是值得嘗試的。事實上 老天啊！難道你這個男子漢大丈夫坐在那兒，想告訴我們因為房間鬧鬼，你不敢睡在里面？

艾爾科特放聲大笑，但笑聲卻透著漠不關心的冰冷。

其他人沒有笑。

你說得對。 斯偉恩說， 威靈醫(yī)生，我個人認為，你今晚可以睡在那個房間里。而現(xiàn)在幾乎是午夜了，你最好現(xiàn)在就去。

等一下！ 克勞說， 這房子仍然是我的。

但租給我了。 斯偉恩反駁道， 而且合同條款中并沒有說我不能讓人睡在那個房間里。

你答應過

我答應你的時候，沒有預料到這會影響到我女兒的健康。而且我也沒預料到我會被一個騙子的吵鬧鬼惡作劇攪得不得安寧。戴維，我現(xiàn)在就要那個房間的鑰匙。

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克勞旁若無人地對斯偉恩說道， 我是聽著這個故事長大的，而你不是。萬一今晚出了事，你難逃其咎。畢竟，已經(jīng)有三個人不明原因死在那個房間里了。要是再發(fā)生第四起命案，這房間鬧鬼就是難以回避的了。

一派胡言， 艾爾科特說， 沒有什么是難以回避的。只是難以挽回罷了。

不是都一樣嗎？ 克勞說， 如果過去決定未來，而過去是不可改變的，那么未來也是。

而我們只是克洛索、阿特洛波斯和萊凱西斯死亡之手中的絲線？ 斯偉恩語氣嘲諷， 連弗拉馬里翁的自由意志的碎片都沒有嗎？

艾爾科特微微一笑： 哦，碎片是有的，但是，當你年紀大些的時候，你就眼看著它減少。二十歲的時候，你的選擇幾乎是毫無限制的。五十歲的時候，你就已經(jīng)被曾經(jīng)的決定束縛住了。七十歲你完全喪失了自由意志。你不得不向那三位舉手投降，命運女神、諾恩神還是英國的三位小姐，隨便你怎么稱呼她們。

拜佐爾笑了笑： 如果一切都是無法回避的，我們根本就不能做出決定。宿命已經(jīng)替我們做了安排。

一片詭異的寂靜?？藙谇俗專f道： 好吧。我想，自從我今晚駛離桑格提斯的直達公路，或者自從我出生起，一切就向這一刻發(fā)展。給你。

他把手伸進褲兜，掏出一把鑰匙，扔給了斯偉恩。后者反應很靈敏，在半空中接住了。

謝謝。 斯偉恩轉向拜佐爾， 實驗不是都應該在掌控中進行嗎？也許我們應該排除一些可能性，這樣戴維就能高興點兒。

怎么掌控？ 克勞的聲音里載滿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