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飛牙齒咬得咯吱響,不是氣憤難當,而是痛得沒法忍受了,裹在布鞋里的腳恐怕早已經(jīng)是血肉模糊了,每往前踏上一步,腳底都像被針錐狠扎一般刺痛?!靶」碜樱际切」碜雍Φ?,操你爺爺?shù)男」碜?,要不是你們老子還美美地待在家呢!”近幾日來積壓的勞累和苦悶讓游飛將矛頭指向了日本鬼子,他已認定害他成了個兵仔的罪魁禍首就是日本鬼子。
還有個部位讓游飛感到痛苦的是雙肩,槍扛上肩,長時間的重壓讓他的鎖骨都淤青了,每隔一刻鐘他就要換肩扛槍,實在是太疲勞了,他恨不得一頭栽下去,這樣便再也不用往前走了。
游飛轉(zhuǎn)過頭去看了下他那幾個兄弟,除了肥佬蔣狀和莽漢許志緯二人龍精虎猛,其他三個都是一副衰樣,像要斷氣了似的。
炮聲轟鳴,槍聲嗒嗒響著,不由得讓人血液慢慢地沸騰了起來。當137團的人見到尸體和壕溝的時候,他們知道他們已經(jīng)來到了陣地了。
游飛這個時候已經(jīng)聽不清楚連排長們的嘶吼命令聲了,他只覺得心跳得特別厲害,全身都在微微地顫抖著,精神恍惚間聽到胡衛(wèi)岳大喝了聲:“一班的兄弟,下交通壕,往東北角19號陣地守衛(wèi)。”
一班的人跟隨著胡衛(wèi)岳跳下了交通壕,半米深的壕溝內(nèi)泥濘濕滑,不出三步便有87師的士兵橫尸溝內(nèi),一開始眾人還繞開尸體走,到后來都是踐踏著死去的戰(zhàn)士的尸體往前行進。
胡衛(wèi)岳終于停了下來,這個所謂的19號陣地便是個直徑不過六米的圓形壕溝,戰(zhàn)壕內(nèi)填滿了尸體,只有一位光著膀子的戰(zhàn)士還活著,黑暗中能依稀見到他緊握著挺捷克輕機槍,鷹隼般銳利的雙眼緊盯前方,整個人便如同雕塑一般一動也不動。
胡衛(wèi)岳吼道:“大家趕緊清理下壕溝,將87師的弟兄的遺體搬動一下?!闭f完眾人便七手八腳地將那些未曾來得及清理的尸體稍微清理了下,騰出了些空間。
搬動完后,游飛饒有興致地走到那名機槍手旁,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道:“兄弟怎么稱呼?。课沂?37團的游飛。”那人緩緩轉(zhuǎn)過頭來,朗聲應道:“丁鉚!”斬釘截鐵般的口吻,其間透著中央軍特有的傲氣,讓游飛聽得是直咬牙。
傻大個!游飛心里暗暗咒了句。表面上他卻是笑容滿面地說道:“原來是丁鉚兄弟,幸會。”丁鉚白了游飛一眼,什么話都沒說。
“游飛,你個廢柴在呢喃什么,噤聲!”胡衛(wèi)岳又嘶吼了起來。
游飛悶悶地將手中的槍揣在懷中,疲憊不堪的身體挪了幾挪終于是換了個較舒服的姿勢,濃濃睡意襲來,游飛很快便打起了呼嚕來。
“大哥,大哥!聽,前邊好像有人在喊來著!”游飛身邊的蔣狀用力地推著游飛。
被蔣狀推醒的游飛窩著一肚子的火,一個大耳光就往蔣狀腦后抽去,啪的一聲打得蔣狀眼冒金星,剛要訓斥蔣狀一番的游飛卻是忽然被那凄慘的求救聲給鎮(zhèn)住了!“排……長!班……長,救救俺……”零星的槍炮聲已經(jīng)停息了,寂靜的夜空中如此凄厲的呼救聲聽來更是讓人心揪如焚。
游飛恨恨道:“那些當官都死哪去了,就這么看著自己的弟兄在前面哀號嗎?”
“那些人是三個小時前未從前方陣地后撤的傷兵,晚上天這么黑沒人能去接他們回來,唯有讓他們留在那了,哎!”丁鉚長嘆了口氣。
雖然知道丁鉚的話是實情,但是游飛心里依然是憤憤不平,他重重地哼了聲道:“拋下自己手下弟兄自己卻安然逃掉的長官都是畜生,都他娘的該去喂槍子?!?/p>
早已領教過游飛張狂的胡衛(wèi)岳是見怪不怪了,他裝作未曾聽到。而丁鉚卻是深深地被游飛的話所觸動,凝神深望著游飛。
正當游飛焦躁煩心的時候,隨著幾聲槍聲的響起,哀號聲戛然而止,之后一切再次如故。大家能夠猜測得到這是那些落下的兄弟自己給了自己一槍,死在自己的槍口下,很屈辱也很無奈,但至少,他們能夠告別那無窮無盡的痛苦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