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過去開門，迎面先看到強巴、強森兩張生硬的笑臉。

“沈先生，靈童登門，恭喜你了?！眱蓚€人的目光極為警惕，開門的剎那便越過我的肩膀，觀察清楚了整個院子里的情況。

我后退一步，平靜地點頭微笑：“歡迎，榮幸之至?！?/p>

兩人向左右一分，一個身高只能到我腰間的小男孩，稚嫩的雙手交叉在胸前，拇指、食指搭在一起，結(jié)著雙重“大雪山蘭花印”，臉上帶著絕不屬于他這個年齡的淡定微笑。

他的身后，還有兩個人，垂手侍立，體態(tài)相貌，跟強巴、強森非常接近。

“沈先生，冒昧過來，請別見怪?！毙∧泻⒚记迥啃?，牙齒白生生的，應(yīng)該是剛剛更換完乳牙的樣子。

靈童轉(zhuǎn)世是藏族人最神秘的大事，更是全球靈異學(xué)家、物理學(xué)家無法求解的十大難題之一。

當我接觸到他清澈的眼神時，不得不相信，在他目光里流露出的智慧之光，能勝過一百個同樣年齡的小孩子之和。

“我是達措?！彼砰_了手印。那種禮節(jié)，只有藏族高僧遇到智慧相若的對手時才會用到，寓意是指“同一片雪域之上，兩朵蘭花競相綻放，香傳佛國不分高下”。

在他無比謙和的笑容下，我心里不由自主地升起了好感：“請進，達措靈童，歡迎你過來?！?/p>

隨行的四個人臉上突然大為不悅，強森更是直愣愣地盯著我。

我敏銳地意識到自己的稱呼有問題，大概是沒能如他們預(yù)想的那樣行“五體投地”的虔誠大禮引起的。藏民對于活佛的崇拜，勝過古代人參拜皇帝圣駕時一萬倍，也許會覺得我這樣的接待程序，是對靈童的褻瀆。

“強森，沈先生是具有大智慧的人，跟你們不一樣，不必拘泥于禮節(jié)。”達措抬起左手，向強森輕輕一指。

強森猛地打了個寒噤，粗壯彪悍的身子一晃，急忙垂下頭：“是，是，謝謝靈童教誨?！?/p>

藏民的野蠻性格，全亞洲第一，除了活佛之外，恐怕不會老老實實地臣服于任何人。由此可見，達措在他們心目中，已經(jīng)跟活佛無異。

踏進客廳之前，達措停步，在水盆里輕輕沾了沾指尖，無奈地嘆氣：“沈先生，不知你有沒有發(fā)現(xiàn)，港島的水質(zhì)越來越糟糕了。這樣的水，即使是用來滌蕩身體的污垢，也會將其中的毒素侵入人體，更不要說是喝進腸胃里了。凡塵俗世中骯臟若此，只有冥頑不靈的人才會癡戀城市紅塵，一生蹉跎于此，對嗎？”

他的話里暗藏玄機，我保持沉默，在沒聽到他帶來的那個消息之前，自己最好不要有任何表示。

關(guān)伯躲在廚房里，不再出現(xiàn)，而強巴等四人，恭恭敬敬地站在門外，不敢進來，客廳里只有我和達措兩人。

他走到桌前，踮起腳尖，拿了盤子里最尖頂上的一個蘋果，對著那銀盤子微微發(fā)愣：“是來自大昭寺的東西吧？本是雪山圣物，可惜誤結(jié)塵緣——”忽然轉(zhuǎn)身，仰頭凝視著我：“沈先生，你的房子里裝那么多監(jiān)控設(shè)備做什么？難道是給我準備的？”聲音里已經(jīng)有了隱隱的怒意。

那些東西是方星免費替我安裝的，要想從頭解釋的話，只怕會耽誤大家的時間，所以我只是微笑著搖頭：“不，是一個朋友弄來玩的，不針對任何人?！?/p>

我承認，對達措電話里說的“消息”抱有一定的好奇心，而且強巴說過，靈童要解開我心里的一個困惑。

達措握著蘋果，目光從我臉上挪開，驀地左腳抬起來，輕輕一跺，嘴里吐出兩個低沉而古怪的音節(jié)。剎那間，他的嗓音至少蒼老了數(shù)倍，發(fā)出了一個五十多歲的壯年男人的聲音。

“好啦，那些設(shè)備全部失效，你那朋友的游戲也該結(jié)束了——”他稚氣地笑起來，爬到桌邊的上首椅子上，舉起蘋果咬了一口，指著另一張椅子，“沈先生請坐，我們應(yīng)該開始了?！?/p>

近幾年的清修靜養(yǎng)生活，我已經(jīng)修煉到了“山崩于前而不變色”的境界，無論遇到多么怪異的事，只是冷靜沉默地靜觀其變，絕不會駭然變色、大驚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