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生都在大學中工作,對大學有興趣,是理所當然的;而別人也認為我是大學里的人;因此,我同大學,不管是國內的,還是國外的,發(fā)生聯系,就是不可避免的了。
這也就決定了我到德里后一定要同那里的大學發(fā)生一些關系。
但我卻決沒有想到,素昧平生的德里大學和尼赫魯大學竟然先對我發(fā)出了邀請。我當然更不會想到,德里大學和尼赫魯大學會用這樣熱情隆重到超出我一切想象的方式來歡迎我這個微不足道的人物。也許是因為我懂一點梵文和巴利文,翻譯過幾本印度古典文學作品,在印度有不少的朋友,又到過印度幾次,因此就有一些人知道我的名字。但是實際上,盡管我對印度人民和印度文化懷有深厚的敬意,我對印度的了解卻是非常膚淺的。
二十七年前,當我第一次訪問印度的時候,尼赫魯大學還沒有建立,德里大學我曾來過一次。當時來的人很多,又是一個非常正式的場合,所以見的人多,認識的人少。加之停留時間非常短,又相隔了這樣許多年,除了記得非常熱鬧以外,德里大學在我的印象中已頗為模糊了。
這一次舊地重游,到的地方好像是語言學科和社會科學學科所在地。因為怕我對這里不熟悉,拉吉波特?雷易教授特地親自到我國駐印度大使館來接我,并陪我參觀。在門口歡迎我們的人并不多,我心里感到有點釋然。因為事前我只知道,是請我到大學里來參觀,沒有講到開會,更沒有講到要演講,現在似乎證實了。然而一走進會場,卻使我吃了一驚,那里完完全全是另一番景象。會場里坐滿了人,門外和過道還有許多人站在那里,男、女、老、少都有。里面顯然還有不少的外國人,不知道是教員還是學生。佛學研究系的系主任和中文日文系的系主任陪我坐在主席臺上。我心里有點打起鼓來。但是,中國古語說,既來之,則安之;既然安排了這樣一個環(huán)境,也就只好接受下來,不管我事前是怎樣想的,到了此刻都無濟于事。我的心一下子平靜下來。
首先由學生代表致歡迎詞。一個女學生用印地語讀歡迎詞,一個男學生用中文讀。歡迎詞中說:
在德里大學的歷史上,這是我們第一次歡迎北京大學的教授來訪問。我們都知道,北京大學是中國主要的大學之一,也是世界聞名的大學之一。它曾經得到“民主堡壘”的盛名。我們希望通過季羨林教授的訪問,在北京大學和德里大學之間建立一座友誼的橋梁。我們希望從今以后會有更多的北京大學的學者來訪問德里大學。我們也希望能有機會到北京大學去參觀、學習。
歡迎詞中還說:
中國跟印度有兩千年的友好往來。印度佛教徒圖澄、鳩摩羅什?普提達摩跟成百的其他印度人把印度文化的精華傳播到中國。四十年前,印度醫(yī)生柯棣華、巴蘇華跟其他醫(yī)生,不遠千里去到中國抗日戰(zhàn)爭前線治療傷病員??麻θA大夫為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yè)貢獻出自己的生命。同樣,中國的佛教徒法顯、玄奘跟義凈已經變成印度老幼皆知的名字。他們留下的記載對印度歷史的研究作出了卓越的貢獻。
這些話使我們在座的中國同志都感到很親切,使我們很感動。長達幾千年的傳統的友誼一下子把我們的心靈拉到一起來了。
學生代表致過歡迎詞以后,佛學研究系系主任辛格教授又代表教員致詞。他首先用英文講話,表示對我們的歡迎,接著又特地用梵文寫了一首歡迎我的詩。在這里,我感覺到,所有這一切都不只是對北京大學的敬意,而是對中國所有大學的敬意,北京大學只不過偶爾作為象征而已。當然更不是對我個人的歡迎,而是對新中國所有大學教員和學員的歡迎,我只不過是偶爾作為他們的象征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