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是年會,公司要求每個員工都穿便裝,越隨意越好。袁克敏今天穿了件寶藍色的唐裝,色彩非常艷,包裹著他瘦削的身體。冷色調(diào)的服裝反而更烘托了他心事重重的臉,他每一次的笑容,都只停留在嘴巴的抽動上,眼角上卻沒有一絲的反應(yīng)。
而他不得不陪同著霍克到每一桌敬酒,而后者的興致與他形成了鮮明的對照,霍克興奮地與每個女同事?lián)肀?,大有一日閱盡長安花的架勢。
好容易找了個間隙,在霍克還在花叢中流連的時候,袁克敏把陪同肖恩?霍克來到中國的白樂年拉到一邊,悄悄地問道:“老白,你估計下中國區(qū)的組織架構(gòu)會向什么方向發(fā)展?對我來說意味著什么?”因為跟白樂年不同一般的關(guān)系,所以袁克敏直奔主題就來了。
白樂年輕輕地呷了一口杯中的紅酒,眼睛卻看著黃浦江。此時,華燈如注,鋪滿了整個黃浦江,對岸外灘的那些高大的建筑物上閃動的霓虹燈,把老頭的臉一會兒明、一會兒暗地點染著。從浦東的這間餐廳里望去,正好可以看到來往的游船、貨船、輪船不時地經(jīng)過,時而伴隨幾聲低回的汽笛,動感十足的上海灘奪目而出?!霸??!庇捎谠嗣羰冀K一副徹底本地化的形象,連英文名字都懶得起,好容易白樂年塞給他一個Kevin,與他的名“克敏”諧音,而袁克敏也不大用,所以老頭還是叫他“袁”。
“我記得你是2001年加入斯泰爾斯的吧?那個時候,我們現(xiàn)在這個餐廳的位置還是片空地,對吧?”
“當然記得。我還記得我們那晚在金茂大廈的那間鋼琴吧喝得大醉的樣子,然后帶你去洗腳,那個捏腳的小姑娘撓得你又叫又笑的?!痹嗣粜χf。白樂年頭發(fā)花白了,跟黃種人不同,白人頭發(fā)一白,整個人反而顯得特別精神。
“哈哈,那小姑娘小小年紀,沒想到手勁那么大!”白樂年做了個鬼臉,“還不到五年時間,這里的變化就大得驚人。如果在美國,或是在歐洲,我相信這五年連個鬼都變不出來。你看看中國,看看上海,看看這些來來往往的船舶。It’sincredible!(不可思議)看得到那邊的外白渡橋嗎?現(xiàn)在足足有一百年的歷史了,我出生的時候就在那里了。想當年,我們猶太人躲避希特勒來到了上海,那個時候世界上除了中國,沒有幾個國家肯收留我們?!庇捎诔錾谏虾#讟纺陮χ袊淖冞w和歷史人文,比一般的老外有更深的認識。
白樂年似乎沉浸在回憶之中,袁克敏沒有去打攪他,而是靜靜地等待著?!斑@是個多大的市場啊,你在鬼堪薩斯州是根本無法想象的。美國中部的人見識就是那樣,他們太中部了,全球化的風(fēng)很難吹到那里。我經(jīng)常跟總部那幫家伙講關(guān)于中國的一切,讓他們有機會都能到中國看看,這或許對他們理解這個當代最大的市場有幫助。但是,顯然他們對中國的了解非常膚淺,如果在他們的問題里出現(xiàn)‘中國人現(xiàn)在是否還留辮子’,我一點都不感覺吃驚。那幫sonofabitch(狗娘養(yǎng)的)的見識現(xiàn)在還停留在20世紀初期。我們現(xiàn)在中國的銷售額已經(jīng)達到20億,而我自己覺得,這個數(shù)字在未來的五年再翻一倍一點問題都沒有,你覺得呢,袁?”白樂年的眼睛直直地盯著袁克敏,“你不覺得我們的滲透能力還可以翻倍嗎?前幾天我去了趟四川的一個縣城,你猜我在那里聽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