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個花圈吧。唐東方說：“縣里也沒什么別的要求?！?/p>

高浩月就和唐東方一道，騎著自行車，跑了半個小時，到了火葬場，每人送了一個花圈，三塊錢。回來后，高浩月問唐東方：“木器社那邊沒事了吧？”唐東方啐了口唾沫：“還能有事？再有事，我讓人挑了他的大筋?！?/p>

高浩月笑笑。

魯萍穿一件紅裙子，從一中路那邊，搖曳著過來了。高浩月老遠(yuǎn)就道：“魯萍，有什么喜事？是從王五月那兒來吧？”

“廢話?！濒斊甲炖锖献樱f了一半，將瓜子吐了，才又道，“我為什么要從王五月那兒來？你管得著嗎？”

“我哪兒是管你？今天這裙子很招人的嘛！”高浩月油了句。

魯萍站在鐵皮棚子前，“這裙子好吧？給李大梅也買一件？”

“我是想買，可人家不要?！备吆圃掠悬c委屈的樣子。

“你們哪！”魯萍說著就要走。高浩月拉了她一把，說：“魯萍，你給我跟李大梅好好說說。不要一朵鮮花插在牛糞上了。我哪一點比不了他烏亦天？要是換了別人，我也認(rèn)了?？伤麨跻嗵?，我是永遠(yuǎn)不會同意的?！?/p>

“你不同意？你不同意有什么用？不過，我也覺得大梅是糊涂了。圖烏亦天什么呀？四十多歲了，還拖著孩子，家又在鄉(xiāng)下。要是我……哼，打死我都不愿意。”

“不就是嘛！魯萍，你好好勸勸大梅。我上次可是幫你收了蔣大壯的東西的，就算是報答我，行吧？”

“我試試看吧。她現(xiàn)在連我的話也聽不進(jìn)去了?！?/p>

魯萍說著，接了高浩月遞的傻子瓜子，走了幾步，又回頭來叮囑道：“蔣大壯送東西的事，千萬別告訴王五月?！?/p>

“只要你說動了李大梅，一切好辦！”

魯萍折進(jìn)廟前街，正好碰見李小平，便問李大梅在不在家。李小平說今天周二，正上班。魯萍笑道：“我們是兩班倒，忘記了星期幾了。你這是？到廣場去??？”

“是的?！崩钚∑秸f，“我到新華書店那邊，去買點書。”

魯萍攏了下頭發(fā)，望著李小平，問道：“李小平，聽說你吻魯田了？”

李小平一下子慌了，“我……沒有啊?！?/p>

“真的沒有？魯田自己告訴我的?！濒斊嫉?，“你們還小，千萬別再這樣了。”

李小平點點頭，魯萍便轉(zhuǎn)身走了。李小平蒙在那兒，心里老是感到不是滋味。怎么成了我吻了魯田了？我那分明是權(quán)宜之計，我不是為了救那丫頭嗎？這個魯田，唉！

廣場上人比平時多了些，很多人手里拿著花圈。李小平知道這都是去給程大炮程老英雄送行的。李小平他們學(xué)校已經(jīng)按照組織的意見安排好了，明天上午，縣一小將有一百名學(xué)生組成一個方隊，佩戴小白花，去向老英雄作最后的告別。青桐城里，真正像程大炮這樣從戰(zhàn)爭年代過來的老革命已經(jīng)不多了。嚴(yán)格意義上的建國英雄的年代正在遠(yuǎn)去。在和平年代，英雄又是怎樣的呢？是程解放這樣的嗎？或者，英雄就是依靠戰(zhàn)爭才能產(chǎn)生？在平凡的生活中，有英雄嗎？高玄說：“英雄必須是對人類的進(jìn)程作出貢獻(xiàn)，否則，他就只是某一個階級的英雄?！崩钚∑接X得這話有一定道理?？墒?，有多少人能真正地為全人類作貢獻(xiàn)呢？

李小平走過文化館，高玄去北京還沒有回來，只是中間給王五月寄了封信，說到北京的自由的學(xué)術(shù)空氣與濃厚的思想解放氛圍。電影院的工人正在往墻上貼海報。李小平?jīng)]看，只是往前走。他在一本刊物上讀到有人介紹智利詩人聶魯達(dá)的詩篇的文章，就想到書店來找找，有沒有聶魯達(dá)的書。青桐書店面積不大，門市朝南，與和平路成直角，這樣倒顯出書店的安靜。李小平在文學(xué)書架上找了會兒，沒有找到。他正想問問營業(yè)員，唐羊拿著本畫冊，笑著過來問：“李老師也買書？”

李小平點了點頭。唐羊平時在勝利餐館，李小平雖然經(jīng)常見到她，但也不太說話。這會兒，他看了看，唐羊生得可愛，有氣質(zhì)。而且，李小平發(fā)現(xiàn)，她的眉宇間有一縷淡淡的憂傷。這憂傷雖然淡，卻如同一枚美人痣，點在李小平的心上了。

李小平低了頭，隨手抽出本書。

唐羊說：“李老師，我聽到你們經(jīng)常在一塊談詩。還辦了個刊物，是吧？”

“是的?！?/p>

“我……我也寫了幾首詩，你能給我看看嗎？”唐羊的聲音有點怯生了。

李小平抬起頭，唐羊也寫詩，這是他始料不及的。他把書放回書架，說：“好，好，當(dāng)然行?！?/p>

唐羊說：“那好，你到餐館時，我交給你?！?/p>

“李小平！”這聲音是從書店門口傳過來的。李小平一看，栗麗正站在那兒，厚厚的嘴唇翻動著。她臉色有些發(fā)紅，大花布的裙子，同書店的玻璃門形成了繁復(fù)與簡單的對比。李小平道：“栗老師，也來買書？”

栗麗已經(jīng)站到李小平邊上了，她望著唐羊：“這小丫頭挺可愛的啊，是勝利餐館老唐家的吧？”

唐羊點點頭。

栗麗道：“這么小，不會是看上了我們的李小平吧？”

唐羊臉紅著，想爭辯，卻什么也沒說，轉(zhuǎn)身跑了。李小平望著唐羊的背影，道：“栗老師，你這……”栗麗卻伸出手，在李小平的下巴上揪了一下。李小平還想講的話，一下子被她給揪回去了。

栗麗說：“走，到我那兒去。我給你看點你最想看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