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六個人的地位各不相同,其中王肅和接替李沖之位的宋弁都是漢人,王肅更是南朝的降將,于皇帝家事自是遠了一層。遺詔下來沒多久,宋弁就去世了,王肅也倍受排擠,一直被限制在南方邊境不得回朝,兩年后死在北魏剛剛到手的南朝重鎮(zhèn)壽陽。去掉了這兩位,剩下的四位就都是北魏的宗室了:元禧、元詳是孝文帝的弟弟,元澄是孝文帝的叔叔,元嘉則是孝文帝的叔祖,前兩位權力較大,后兩位則威望頗高。
新登基的宣武帝只有十七歲,被立為太子的年數也極淺,執(zhí)政經驗明顯不足(北魏皇帝的成熟年齡不斷延遲,不知道這是否也與漢化程度的加深有關系)。他最為信任的其實還是六叔彭城王元勰,孝文帝雖有遺詔,命他遵從元勰歸隱的意志,他卻不死心。宣武帝幾次召見元勰,要任命他做丞相,元勰呢,則每次都搬出孝文帝的遺詔,執(zhí)意表明自己不愿輔政的心跡。宣武帝不得已,只好任命他做持節(jié)、侍中、都督冀、定等七州諸軍事、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定州刺史,想用一大堆官銜壓住他,迫他在政事上對自己有所幫助。元勰屢次推辭不過,勉強接受,但也只是上任走走過場,對于權謀毫無興趣。
(元勰打心底十分欣賞南朝文化,在感情上傾向于做一個清流。問題在于,你既然身為宗室,處在權力的高層,想要一塵不染、獨善其身地做一個宗室中的隱士,又怎么可能呢?元勰是個有才識也有能力的人,年紀也輕,明智的做法,就應該是在皇帝對他信任的前提下,主動接過重任,調協各方勢力,以擺脫孝文帝死后北魏朝中權力爭奪的危機。在這個時候,是絕不可以念小我而廢大家的,這是元勰本人性格上的缺陷,也是北魏政權的悲哀)
既然元勰不愿輔佐,宣武帝就只能向身邊的親信們“請教”執(zhí)政要領了。常侍衛(wèi)左右的左中郎將于忠(當年北魏猛將于栗的曾孫)乘機對宣武帝說:“輔政諸王(指元禧、元詳等人),專橫放縱,其意難測,陛下應該早日將其罷免,親攬權綱?!?/p>
于忠向皇帝進讒言打壓元禧等人,可不是出于什么國家社稷之大義,而完全是為報自己的私憤。于忠的父親于烈是個領軍,驕奢貪淫、喜好排場的元禧對于烈提出要求,請他從羽林虎賁軍中退下來的老兵里頭選拔一批人,給他做儀仗隊,遭到嚴詞拒絕。元禧怒火中燒,派人給于烈傳話,說:“我,乃是天子的兒子(指魏獻文帝之子),又是當今天子的叔父,身為元輔,向你提點小小要求,與皇帝詔書有什么區(qū)別?”
于烈的確也夠烈,回答說:“我于烈不是不知道王爺的顯貴,但是派人來要天子的羽林軍,這是萬萬行不通的!我于烈的頭可以給你,羽林軍,對不起,給不了!”一句話給頂了回去。
元禧遭此“大辱”,便與于烈結下了仇怨,他命于烈做恒州刺史,想把這個眼中釘貶到外地為官。于烈辭官不得,便稱疾不出,私下里讓于忠去皇宮里做“思想工作”。
宣武帝也看不慣元禧飛揚跋扈的樣子,于忠的建議令他深以為然,暗中表示贊許。這一贊許可開啟了朝綱亂事之端。如果我們仔細分析于忠的那句話,就不難發(fā)現它在邏輯上的問題。元禧的確“專橫放縱”,甚至于不把小皇帝放在眼里,但是因此就將打擊面擴大到“輔政諸王”,不免有點“因噎廢食”了。北魏朝中暫時能鎮(zhèn)得住局面的,也就是這幾位王爺,宣武帝久居深宮,若要親政,一時沒有可以倚仗的勢力,那就相當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