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澄等人的死訊瞞了幾天,有所泄露,孝靜帝知道后興奮地說:“大將軍如今死了,似乎是天意哪,帝室有望重得權威了!”這時候連皇帝都沒意識到高澄還有個更為厲害的弟弟。
高洋當機立斷,決定留高岳、高隆之、司馬子如、楊愔(孫騰當時已去世,楊愔大致取代了他的位置)這四位高氏的重臣守衛(wèi)鄴城,其余大臣權貴統(tǒng)統(tǒng)跟他去晉陽。臨走,高洋親率八千甲士入殿拜見孝靜帝,命人傳報:“臣有家事,必須先回晉陽?!笔职吹秳?,如對大敵。說完,高洋拜了兩下,轉(zhuǎn)身離去。
孝靜帝臉色大變,目送高洋遠去的背影,口中呢喃:“此人又好像不能容我,朕還不知死在哪天哦!”
高洋不把皇帝放在眼里,對高歡、高澄時代的文武百官更是視若無物。他在晉陽大會群臣,神采飛揚,言辭敏銳,與昔日活在高澄陰影下木訥的高洋判若兩人,全場都被震懾了。
為樹威信,高洋對高澄留下來不便執(zhí)行的政令,一律修改或廢除;高隆之、司馬子如參奏高澄的兩位近臣崔暹與崔季舒的過失,高洋將兩人各打兩百鞭,發(fā)配邊疆。一報還一報,高洋巧妙地通過各種手段,相對平穩(wěn)地接手了高澄的最高權力,并且更上一層樓。即便高洋不是高澄被刺真正的主使者,那他也是最大的受益者。
一年后,高洋晉升丞相,都督中外諸軍,齊郡王,接著又被封為齊王。(孝靜帝估計絕望了,高家兩代三世連續(xù)掌權,一個比一個惡毒兇狠,好不容易看到的一點點希望也徹底破滅了)
高洋的親信高德政、徐之才、宋景業(yè)等人聲稱天象有變,勸他受禪。高洋何嘗不想早登大寶,然而朝中的阻力不小,反對的人不但有老臣司馬子如、斛律金、杜弼,還有高洋的生母婁昭君。婁昭君眼光獨到,卻也沒能看清這個城府極深的兒子,她說:“你父親如龍,你兄長似虎,他們尚且不敢妄奪皇位,終生北面事君。你有什么能耐,想做禪讓之事?”
高洋無奈,召集群臣共同商議此事,全場肅穆,無人吱聲。
半晌,杜弼說道:“關中宇文泰乃是我國的勁敵;如若接受魏帝的禪讓,宇文泰必定會挾持他們的天子,以討逆勤王為名,東侵我國,到那時,大王如何應對呢?”
徐之才笑道:“如今與大王爭天下的那個家伙,想做的還不是和大王一樣的。即使他想逞強不順從,大不了照著大王的樣子也稱帝就是了?!?/p>
東西魏分裂了十多年,人們漸漸習慣了兩個國家對峙的形勢,淡忘了政權正統(tǒng)性的問題,兩家的皇帝都是傀儡,兩家的權臣都是野心家,沒什么誰比誰更正義的道理。從高氏集團的利益考慮,為了防止高澄被刺之類的變故再次出現(xiàn),早日奪取皇位,使江山變色,還是好處多多的。所以,杜弼聽了徐之才的一番辯解后,也無言以答了。
武定八年(公元550年)五月,高洋一切準備就緒,從晉陽出發(fā),前往鄴城。司徒潘樂、侍中張亮等人進見孝靜帝,上奏:“五行運次,有始有終。齊王圣明,萬民仰慕,愿陛下效法堯、舜明君?!?/p>
孝靜帝一臉嚴峻地說:“此事拖延已久,到該退的時候了吧?!彪S即命人作禪讓詔書,旁邊的中書郎答道:“詔書已經(jīng)作好了!”請楊愔進呈孝靜帝。
孝靜帝默默閱完詔書,簽署蓋印,緩緩起身走下御座,吟誦道:“獻坐不辰,身播國屯。終我四百,永作虞賓?!?/p>
這是《后漢書·獻帝紀》的贊詞,孝靜帝自比漢獻帝,向皇位投去了戀戀不舍的最后一眼。天下紛亂,高歡像曹操扶立漢獻帝一樣擁立了孝靜帝;沙苑之戰(zhàn),高歡像曹操在赤壁一樣大意輕敵,成就了宇文泰的割據(jù)局面;一晃半世,現(xiàn)在已是高歡兒子們掌權,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時代結束了,高洋如曹丕一般對皇位如饑似渴,孝靜帝除了讓位,別無選擇。
孝靜帝辭別六宮嬪妃,坐著牛車走了,東魏滅亡,頭尾共十七年,僅歷孝靜帝一帝。高洋接受璽綬,即位稱帝,改國號為齊,年號天保,高洋就是齊顯祖文宣帝。為區(qū)別于南朝蕭道成所建的齊國,歷史上把高氏的齊國稱為北齊或者后齊。
高洋對待孝靜帝,遠沒有曹丕對待漢獻帝那么好,過了一年,就在他的食物里下毒,把他殺死了。
宇文泰在關中聽說高家篡位,果然興兵討伐。西魏軍從弘農(nóng)造橋渡過黃河,進駐建州(今山西絳縣東南),威逼鄴城。
高洋心中明白,宇文泰還沒有能力在關東立足,此次用兵討伐是假,打探是真。他并不出兵與西魏軍直接交鋒,而是親率大軍鎮(zhèn)守晉陽東城,陣容嚴整,軍勢強盛。
宇文泰聞報,不禁長嘆:“原來高歡并沒有死!”說罷,他下令撤兵,由蒲坂渡口退回關中。隨著宇文泰的這聲長嘆,高洋的北齊政權穩(wěn)固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