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是被爸爸開門的聲音吵醒的。醒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條件反射地查看時鐘。時間尚早,睡意朦朧,我便閉眼繼續(xù)淺睡。
可睡又睡不怎么踏實。我想著自己的考勤卡,惦記著今天的工作,凌亂的思維里還夾雜些許新萍和小惠的音容笑貌。我對她們做過的事和她們對我說過的話,就像盤旋在花前的蜜蜂一般,揮之不去。
一時間,我只覺頭暈腦漲,心煩意亂——要知道,我從前的生活,從沒有一天像今天這樣開始。沒轍,我有些痛苦地坐了起身。坐起來后,想著還要去上那鳥班,又極不放心地重看了一回時間。
這一刻,我才發(fā)覺自己是如此地討厭,甚至是憎恨這種被程序化了的生活。我討厭上班,厭倦被時間所測算和擺布。突然間,我覺得人類真夠好笑:我們一代又一代前仆后繼朝著這所謂文明的世界挺進,可到今天,世界到了已經(jīng)極度文明和先進的今天,又怎么樣呢?我們依舊被自己制定的規(guī)則和制度所操縱,所奴役。我們誠惶誠恐;我們疲憊不堪;我們得不償失;我們到底是在退化還是在進步呢?
勉強起身洗漱后,我的神經(jīng)終究恢復正常,就像狂亂的鐘擺終歸回到了自己的軌跡。匆匆跟爸爸打了聲招呼,便早早出了門??蓜傔~出門,又后悔沒換身心儀的衣服,甚至感覺連胡子刮得都不夠徹底。
室外,云朵漂浮在藍藍的天空。陽光明晃晃、白燦燦地撒遍眼前身后。大街小巷,人來人往、車水馬龍。街口的廣場上,老人們已悠然打起了太極拳。城市在清晨的柔和清爽中,開始了全新的一天。
人們常說,早起的鳥兒有蟲吃。我想,如若自己是只小小鳥兒的話,那多半恐怕是要餓肚子了。
乘公共汽車來到公司時,公司的清潔工們早已干起了清潔。這些樸實的大嬸大媽們,盡管看上去忙忙碌碌,卻時時又說又笑,顯得極輕松愉快的樣子。我看著不禁自問:他們怎么就這么容易滿足呢?如若以這樣的方式了此一生,他們就不覺得遺憾么?
一個人只身坐在偌大的辦公室,我想起了昨晚最后的通話——小惠飄飄忽忽地說,她酒醒后已很晚,洗完澡才發(fā)現(xiàn)我的電話。她問我,她醉酒時有沒有說什么過分的話,是不是很失禮……如此等等。最后臨掛斷之時,又柔聲說了七八聲謝謝。電話之后,我不便隱瞞,一五一十地告訴了新萍我送小惠回家的事。新萍的反應倒很平靜,并沒我想象中的那般敏感,什么也沒說便獨自回了家。
沒多久,同事們?nèi)齼蓛申懤m(xù)到來。我心不在焉,打開電腦拉開抽屜準備開始工作,卻忍不住抬頭張望,期待著小惠的出現(xiàn)。
我所在的公司是家專做園林綠化的民營企業(yè),日常業(yè)務主要包括城市園林景觀設計、施工以及后續(xù)服務。雖說成立至今,不過短短幾年,在業(yè)內(nèi)卻早已名聲大躁。近兩年,在國家關(guān)于“大抓植樹綠化……再造秀美山川”的政策號召下,類似的公司雨后春筍般竄出一大堆。業(yè)內(nèi)的競爭,雖不見硝煙,卻早已是劍拔弩張、鼓角爭鳴。
正在凝神間,經(jīng)理突然站身門口,通知馬上到會議室開會。我應聲扭頭四處探望,卻始終不見小惠的蹤影——難道她昨天酒喝太多,今天請假待家?這樣想時,我便有了給她撥個電話的沖動,可又擔心話音外揚后公司里的流言蜚語,只好生澀地打消了這念頭。
“喂,宏偉,出什么事了?怎么一大早就召開緊急會議?”臨桌的阿胖華伸過胖乎乎的腦袋傻乎乎地問道。這家伙水桶身材、飯桶人材,絕對是我們這支隊伍里的爛頭和尚。
我當然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苦笑著搖搖頭,調(diào)笑道:“老大,俺也不知。該是有什么重要指示吧,反正不會是漲工資,或發(fā)獎金?”
“哎,你昨天不是和老板、經(jīng)理他們在一起?他們就沒透露一點風聲……”阿胖華揚了揚眉毛,擠眉弄眼、滿臉狐疑,怎肯善罷甘休。
我聽著心里便有些不悅,心想,難道公司真是一棵爬滿猴子的大樹?向上看,全是屁股;向下看,滿是笑臉;左右看,都是耳目?!袄洗?,你也太抬舉俺了吧?俺是什么角色你不會不知吧?”
阿胖華聽了,像只泄了氣的皮球一般,自覺縮下了身體。
很快,后排的同事們起身去了會議室。待大家走的差不多,我終究還是心有不甘地撥通了小惠的電話:“喂,小惠,經(jīng)理剛才通知馬上開會。你在哪里,要不要我?guī)湍阏垈€假?”
“宏偉……謝謝你。我已打過電話給經(jīng)理了……馬上就到,回見?!蔽疫€想著要再說點什么,小惠卻堅決地掛斷了電話。